嬴政缓缓走了下来,从至高的祭天台上,但饶是如此他也像是在一步步走上至高的王座。
玉玺、新做的冠冕、帝袍……至高无上的尊荣、权利被摆到扶苏面前。
嬴政深渊般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有了改变,前世今生他皆是为了帝国而活,责任担得久了,一朝卸下时竟不觉得轻松,只觉心绪说不出的复杂。
他想说些什么,却无话可说,他既将一切托付给了扶苏,那么他会信任自己的孩子。
扶苏,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
他目光转过四周,李斯、蒙恬、章邯、韩非……他们都是可以重用的臣民。
“扶苏……”他顿了顿,他的性格终究还是沉寂寡言,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大典好好举办。”嬴政似乎皱了皱眉,却又立刻舒展开,语声平淡:“回宫罢。”宫人们立刻掀起了轿帘,自周以来礼乐祭祀最为重要,嬴政却是毫不在意。
自然也无人阻拦。
直到轿帘阻去旁人的目光,嬴政终于伸手按在了额头上,他合着双目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宫人轻轻提醒的声音:“陛下,到了。”
而另一面,看着御辇彻底消失,天明这才长长深呼了一口气:“老爹,好吓人啊。”其实也不是吓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是觉得很有压迫感。
“简直比发怒的母亲更可怕,果然大叔、三师公还有韩师叔他们好厉害,始终面不改色。”
荆轲敲他脑袋:“你居然这么说你母亲,等我回去就告诉她,你就完蛋了。”
天明神色大变:“老爹,你不是吧?要不要这么打小报告?”
荆轲就双手环胸笑的得意:“你求我啊,求我也许我心情好就不告诉你母亲了。”
少羽受不了的捂住额头:这么幼稚的父子怕是普天之下也就这两人了。
父子俩嘻嘻哈哈闹了一会,话题又转到嬴政身上,天明满脸好奇:“老爹,听说很久之前,就是还没有我的时候你见过皇帝陛下一眼,那时皇帝陛下是什么样子?”
还没有他的时候那时候皇帝陛下应该还很年轻吧?虽然现在也很年轻啦,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不会有现在这么吓人吧?
少羽也不由向着他们侧了侧耳朵,他也是有点好奇,嬴政降生在赵国,当时秦庄襄王是低贱的质子身份。
后来吕不韦费经心机将秦庄襄王带回秦国,而嬴政和他的母亲则在赵国居住数年,这几年连衣食都成了大问题,更不要说满足其他需求了。这么一想,少羽忽然对那个时期的嬴政很好奇,谁能想到那个不起眼、也许连武都习不成、书也看不了的质子之子、甚至不被父亲看重的人会成为一统天下的帝王?
还有少年时候,初为秦王的嬴政。
嬴政向来不喜欢记载太多自己的事,往往只是几句话便结束了一段时期。
“这个啊。”荆轲摸着下巴,装作深思的样子,其实压根就用不着回想,往事历历在目,谁也不可能忘记:“跟现在没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又补充:“如果非要说变化的话,那就是好像还年轻了点。”
少羽、天明:……别闹。
荆轲被两孩子逗得不行:“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们了,我第一次见他其实那时候正盘算着怎么刺杀他。”
“那天已经差不多子时了,我一回到酒馆房间就看到了皇帝陛下在自斟自饮,是真的独身而来,只有他自己在。”
少羽目中有了惊异之色:“好大气魄。”
荆轲就笑,不无感慨:“当时他一句话就让我冷汗都下来了。”
——我听闻荆轲先生欲行逆事。
那个人就淡淡瞧着他,似乎只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天下统一是必然的路。”
七国的纷争注定了会被终结,而终结纷争最好的方法是一场更大的战争。
想要和平就免不了流血、牺牲、战争。
那时候他是这样问的:“为什么是由你来?”
帝王神情不变,沉墨的眸子:“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比我做的更好。”
明明是那么淡漠的神情,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但这句话一出便镇住了自己。
没有一个人会比他做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