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办事情的时候经常路过老街边的那个古董铺子,小小的一间,里边陈列的架子都是那样的精致古旧,门口悬着一个乌木色的小鸟笼,但里边却是空的。
每每路过一次,他都要刻意放慢步子,仔仔细细的将这个铺子印在脑子里。
但他心里头明白,自己不仅没有钱盘下来,而且跟在张凌烟手底下,除非自己没有了价值她不愿意要了,否则,自己一辈子都要在堂口里。
杜越是个记恩的人。
他能有今天,全靠张凌烟的提携和教导。
所以,他只能看看,过过眼瘾,旁得想也不敢想。
但现在,张凌烟全都知道了。她还是笑吟吟的一张脸,杜越越看心越虚,不知所措的在那儿支支吾吾,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凌烟看着他这个窘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越看她笑得欢畅,更加的疑惑了。
她的手指攀上他的领子,替他理了理正,一双眼睛里带着笑意,正色说道:“街头那家古玩店我已经帮你盘下来了,待会儿去找趟账房管事,他会跟你交代清楚的。以后经常回来看看,看上什么货提前说,为你留着。”
杜越没想到这件事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直到张凌烟走远了好一段路,杜越才回过神来,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凌烟姐!谢,谢谢你!”
张凌烟没有停留,只是笑了笑。
也该放杜越走了。
不论他的能力提高了多少,他的那颗心,还是一尘不染,这样子的人,在这里混到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哪里像自己,一颗黑到不能再黑的心,干瘪得没有一丝血液,所以也就冷到没有什么人性,自然不会被这种注定要变成弱点的东西牵着鼻子走。
外人眼里的张凌烟,铁石心肠。
不会哭,只会笑,笑得能要了别人的命。
刚走到外头,便看到头顶阴沉沉的天空。
要变天了。
轿车一路行驶到了张府的院子里,还没等到张副官绕到这边,张凌烟就径直开了车门下去了,留着张副官走到一半儿尴尬的揉了揉鼻尖。
张副官刚把张凌烟领到门口,就被管家叫住了,管家同副官小声耳语了几句,同时两人的眼睛斜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亲兵的身上。
副官皱了皱眉头,转过来同张凌烟说道:“万分抱歉,凌烟小姐,这边有些事儿急需处理,我就不能送您进去了,还望多包涵。”
“没关系,我自己进去就是。”
管家走上前想要带着张凌烟进去,被张凌烟婉拒了,于是她一个人轻车熟路的走上了二楼,直奔里面的书房走去。
刚走到走廊中间,就听到一阵争吵声,她挑了挑眉毛,放轻了步子,一步一步的往里走,离那扇虚掩的门越来越近。
后来的张凌烟想到这件事,总是感叹时机的凑巧与命运的弄人,如若她那天没有很好奇的屏息将那些争吵全部听到了耳朵里。
也许她就不用背负那么多东西。
知道得越多,活得越辛苦。
“启山兄难道是想过河拆桥吗?国民政府垮台了没错,但是你也不能忘记,作为旧部,你为何能独善其身,继续留在这长沙城。上面的心思,我们揣测不透,命令下来了,我们办好了便是。”
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没有前因的一句话,听得张凌烟稀里糊涂。
“孰张某唯这件事情办不到,上面若是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这是张启山的声音。
张凌烟突然觉得自己这是在偷听了,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自在,转身就想在楼梯边等一会儿,脚还未抬起来,她就听到了这辈子她都不想去回忆的话。
鲜血淋漓的,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她心里头最深的那一道伤。
“呵。启山兄何时这样情深义重了?当年张家灭族,可是你提供了第一手的情报啊,不然怎么能摸得那么准呢。况且从前总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片子,是叫张凌烟吧,她应该是那张家本家逃出来的人吧。你查了这么久,什么动静都没有,唯独对她紧张得很,你莫不是打算自己独吞了吧?”
门外的张凌烟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舌尖的那声尖叫硬是吞回了肚子里,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顾不得里边那两个人还说了些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啊。
自己到底听到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