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见着张凌烟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便来到了书桌前,悠然的铺开一张宣纸,取下了张凌烟方才用过的毛笔,但并未急着蘸取墨汁。
他眼中的戏谑迅速消散,连带着嘴角挂着的笑也淡了下来。
又恢复了原本的一张冷脸。
他擎着笔杆,平放在砚中顺了几顺,便微微矮身,深吸一口气,在纸上落了笔,不同于往日的苍劲大字儿,这次笔尖离了纸后,硕大的一张纸上,只有中间的一行蝇头小楷。
张凌烟。
张启山若有所思的看着纸上的名字,笔头再一次落下,一圈一圈的将这个名字反复的圈了起来,直至最后,笔头一歪,一笔浓墨盖过,名字消失了。只在纸上余下了一道长长的墨迹。
他这才将毛笔投进了洗笔筒里,把这张纸拿了起来,迎着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就揉作一团丢在了桌上。
张启山本就是个薄情寡淡的人,特别是对女人,在长沙立足的这么些年,城中人皆知张大佛爷年轻有为,英俊洒脱,但也知晓他不似二爷年轻时那般,有关张启山的传闻中,没有风流韵事,雪月风花,只有杀伐决断,铁面无私。
何故这样的一个人,就能独独对张凌烟这般温情。
如若许多人对张凌烟怀着的是怜惜疼爱之情,那么张启山就是截然不同的,在他的眼里,张凌烟就是一把未经打磨的好刀。
张凌烟生来最不喜别人的怜悯,那么张启山的这种平常对待实则已经有意无意的撞进了她的心里,换做旁人这般戏弄她,张凌烟早就可以扼住他的脖子听他求饶,又何必处处受着他的气,干瞪着眼却毫无动作呢。
张凌烟是不承认自己心里对张启山的这种不同的,而张启山,也从未动摇过自己的决定。
在他计划生成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最重要达成怎样的结果。他很是冷静的去设计完成每一件事,就是为了尽可能的去拉近张凌烟,最好是能彻彻底底的去了解她,能洞察他的内心,剖析她的思想。
一把刀,还是很有灵性的刀,如若不能完全控制住,怎能保证不会有一天它把利刃对向了握着它的主人呢?
张启山不会因为张凌烟的过往,年纪,性别而去有丝毫的迟疑,他找了这么久,才发现了她,张凌烟注定要在这长沙城里搅弄风云。
他也不是不知道,一旦将张凌烟引上了这条路,她将会面对什么,经历什么,失去什么。
他都知道,但他不能去多想。
他还是怕自己会犹豫的。
所以,现在对她的好,目的是不单纯的,但里面的真情,都是真真切切的。
要说一丁点儿也不愧疚,也是不大可能的,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坎的。
毕竟这样一个眉眼清冽的孩子,她本有机会抛却过往,重新开始生活,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幸福的生活,安然度过一生。
若硬要找出些缘由来,只能说她生错了时代,来错了地方。
明明生了一张老天极为眷顾的脸,但老天,却好像把她给忘记了。
张启山对自己是自信极了的,自恃控力更甚常人,却不知情若能自持,世上也不会这么多的痴男怨女,风流情债了。
唱戏的人在戏台子上呆久了,想要把戏给唱好了,也是要入戏的。
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已将自己的命运和张凌烟的搅弄在了一起,越是想要摆脱,越是纠缠得紧。
张凌烟技艺了得,但在为人处事上还是看得浅薄的,特别是涉及到这一个“情”字,更是难得糊涂。她自然的觉得张启山待自己是不同的,但看不清他柔情背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她快步走出书房,急速的走了好一段路,觉着应该是把张启山给甩开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步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触手便是滚烫滚烫的。张凌烟已不敢想自己的脸是有多红, 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是狼狈。
越发责怪起自己的不争气了,怎么每每对着张启山,就是狠不起来,更别说出手对他如何了。
张凌烟深知在想张启山是不是就吃准了她不会出手,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
可是她就是狠不起来啊,张凌烟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被张启山迷了心窍,还是被他巴掌后的甜枣给收买了,张凌烟对着张启山,就是莫名的气矮一截。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对着张启山与对着张起灵的感觉是不同的,很是不同的,究竟有何不一样,连她自己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