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快要把人蒸熟的白天,沙漠的晚上简直可以把呼出的气都变成冰。
夜越深,寒气越重。
没有月,天上闪亮的星子依旧调皮地眨着眼睛,远不知人间的疾苦。
南宫灵和他离得很近,简直贴在了一处,两个人的体温连接在一起,互相取暖。而更让人遐想连篇的是,身旁的少年时时用一种如大海波涛般起伏不定而又复杂难辨的神情瞧着他,像是在挣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除了感情之外,还有什么选择会让人如此不能入眠呢?
楚留香忍不住朝着他微微一笑。
当然,他也并没有忘记,无花也隐藏在这片不见边际的沙漠之中,而无花曾经是南宫灵的心上人。
又是一日。
太阳又狠又毒,炙烤着黄沙,像是要将整个沙漠都晒得燃烧起来似的,让人简直恨不得埋进地缝里面去。
楚留香、姬冰雁、南宫灵和小潘都坐在骆驼上,努力把全身都躲在驼峰后面去,他们骑骆驼的样子都不好看,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关心旁的了。
人,总是要先生存下去,才能谈其他的。
只有石驼,仍然跟着骆驼一步步地走着,脚下的道路和头顶的阳光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楚留香忍不住瞧了瞧他。
步履如此稳健,这石驼的年纪想必也不大,但他的一张脸却凹凹凸凸没有半寸光滑干净的地缝,一双眼睛也是灰蒙蒙的,连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开来……这样的一个人,随着骆驼一步一步地走在滚烫的大地上,姿态竟像是一个被放逐的王者。
“石驼”想必是个假名,他到底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过往?是什么人如此残忍,把他弄成了这个模样?
楚留香知道,这里面一定隐含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惊人的恩怨,但他却什么也没有问。若是一个人放逐了自己,心中想必有着伤心事,他又何必问呢?
一行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只沉默着赶路——即便现在水还很充足,他们依旧在下意识地节省。
盗帅无疑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虽然很多人都以为他喜欢刺激的生活,也喜欢投身到这些刺激里面去,但一个高明的小偷最需要学会的就是把握时机,为了寻找珍宝的藏匿之处与合适的盗宝方式,他总是需要静下心来细细筹划的。
如他所料,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人是胡铁花。
南宫灵年少气盛,但也是丐帮倾力培养的少年才俊,周身自有一种不动如渊的气势,姬冰雁本就沉默寡言,石驼不会说话,小潘本就是沙漠中的向导早有经历……
胡铁花大声叹气道:“我们难道就要这样一天一天地走下去?”
姬冰雁冷冷道:“你莫非希望我们碰上什么人不成?”来的若是沙匪他倒不担心,他担心的是遇见落难的人,楚留香和胡铁花那两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一定会去救的——这茫茫沙漠之中,苍天笼罩之下,谁又救得了谁?
他忍不住瞧了一眼身旁的南宫灵,这几天下来,姬冰雁总觉得楚留香对少年的关心许是太过了些。不管怎么说,南宫灵总是一个做过丐帮帮主的人,心智坚韧见识也定然广博,楚留香却像是在照顾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爷似的,而且十分殷勤。
若非南宫灵不是个少女,姬冰雁简直怀疑楚留香在追求他。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急骤的蹄声传来,姬冰雁只好暗骂一声“乌鸦嘴”拉着胡铁花躲了起来。
漫漫黄沙中少有遮蔽物,他们只能躲在隆起的沙丘之后。
楚留香和南宫灵躲在一处,为了尽力把自己缩小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这本来很正常的举动却让某个动机不纯的人有些……心猿意马。
几匹骏马如发狂般直奔而来,南宫灵疑惑道:“没有人?”
楚留香故意转过头,嘴唇几乎挨着少年圆润的耳垂,轻声吐气道:“在马背上。”
他满意地瞧见少年的耳朵敏感地抖了一下。
五匹马上跳下来四个中原武师打扮的人,样子都很狼狈,最诡异的是他们一声狂吼,突然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刀,朝着虚空中砍去!
胡铁花忍不住喃喃道:“这些人难道见鬼了么?”
南宫灵苦笑道:“现在太阳还未落山,鬼应该不会这么早起床的。”
走南闯北如楚留香自是见识广博,他细细瞧着这四个人的武功招式,很快判断出他们正是五虎断门刀的人。彭家七虎若是已经继承了彭云的镖局,他们来到大漠,就必是走镖而来的——是什么样的货物,使得他们遭此劫难?他们到底是中了什么毒药,以致于在空中不断劈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