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花魁可以有无数个客人,但那个客人,就只能安静的等着见花魁一面。
阿国可不是要一个靠皮肉赚钱的女人,哪怕是花魁,那也是要陪客人的。
她一辈子都锁在这条街上,脑子里也只能装得下这么大的一点地方,看惯了薄情寡性的男人,肆意妄为的贵人,她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能在花街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吐一口气!
说到底,花街是买东西的地方,美貌、才情、气质——但这些对于花街里的女人来说,既是商品价值所在,其实也是武器。
阿国要的不是一个美貌的花魁,是一尊挂在天上的月亮。
喜新厌旧?
旧的和新的,那是云和泥的差别,又怎么会厌恶?摸不到云,也不至于让泥土脏了脚啊。
失了耐心,强取豪夺以势压人?
她坐在那里,看一眼都觉得冒犯了,怎么会敢呢?
就算敢的那个,舍得吗?
什么理智,什么当断则断,在阿国所畅想的未来里,那些寡情薄幸的男人,看不起游女的贵人,说什么游戏花丛不予沉迷的所谓精英——她只要让这些人舍不得的就好了!
理智、自尊、原则——这些全都会和他们口袋里的钱一起,变成月亮的贡品!
而他们从月亮那里,却什么都得不到。
阿国要的,就是一个名扬五大国的花魁,但这个花魁,哪个男人都得不到。
也许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出现在雨后的时候,她只是想借着她赚钱,但时间越久,她想得越多。
她被男人糟蹋了一辈子,也想看看那些人的一辈子,都只能把心肝丢到地上,给一个花街里的女人踩——而那个女人,却要什么都不在意!
阿国安排了所有花魁需要学会的课程,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她却从来没有用花楼惯用的管教手段,她本人也处在一种绝对纵容的立场,这孩子对她爱理不理她也无所谓,只要乖乖的按计划长大,阿国甚至不会让那些男人碰到她一丁点!
她就是月亮,没有男人能碰她!
单纯的漂亮外表,自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阿国的眼中映着桌子上的灯火,灯下不远处,五六岁的女童拿着几个大大小小全不相同的铃铛,百无聊赖的抛来抛去,见阿国一直看过来,还挺嫌弃的瞪了她一眼。
就是那种神态最重要。
这个叫玉江的孩子,最珍贵的就是这个神态。
阿国看着小女孩皱起的眉头和流着厌烦的眼角,着迷的几乎想要叹息。
骄矜的理所当然,嫌弃人反而肆无忌惮,她天生就是坐在那里让人拜的!
那是一种奇怪的、几乎克制不住的,看到她就想跪下的感觉——最起码阿国第一次被这个孩子瞪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意识的选择了向她退让。
其实阿国也未尝没有报复女人的心思呢……
她看着玉江就笑了,美貌的出处不看阶层,但是气质会,这样一个女孩子却注定了一辈子呆在花楼里,就这么看着,似乎她心里对那些大名夫人公主天生好命的怨恨,都能一点一点的淡下去了。
对了,她还得有个好听的名字。
这个女孩身上寄托了她太多的期望,反正阿国要做的,就是把她变成全世界最美好的女人,几乎算是怜爱的坐到桌子旁,哪怕小姑娘皱起了眉头嫌弃她,也无法动摇阿国的心情。
玉江这个名字不合适。
阿国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小本子,摊开来放在桌子上,那里面,是她一直在想的名字。
女孩子拿起那个本子,先是因为里面难看的字体瞥了下嘴,最后慢慢悠悠的开始翻腾,翻完了抬手把本子一扔,那动作也是潇洒的不行。
“这是要干嘛?”
阿国笑着膝行几步,把本子捡了回来,摊开拿到她面前:“看看,这是我帮你想的名字。”
玉江扫了一眼没说话。
阿国伸手开始梳理她的头发,说:“等你满十三岁了,就要开始准备给你传名了,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吧。”
玉江一挑眉,看着阿国已经有了皱纹的脸就笑了:“结果还是要把我卖了啊……”
“不会的。”
女人带着些斑痕的手附上她的脸颊,笑着说:“才不是卖了你呢,这个世界上没人有资格买你。”
阿国看她的时候总是很沉迷,玉江有一段时间脑子里跟掩了层雾气一样,后来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慢慢也就开始说话了,阿国那点小心思完全逃不出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