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在跟前停下,良久,没有声音,就在顾岳差点忍不住想睁眼时,一道略显憔悴的声音响起:“陛下清醒了多长时间,可有请太医来把脉?”
张秀沉着的声音响起,不畀不亢:“陛下醒来便要来院子里看看,到了之后便睡着了,没敢请太医,怕影响陛下休息”。
一双手伸了过来,好像把披风给紧了紧,片刻,又收了回去,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顾岳还是没睁眼,他感到一阵疲累,这次,却是真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岳再次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熟悉的帷幔,这是,又回到了寝宫?
顾岳无意识地盯着帷幔,大脑完全放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身体的无力,也让他一动也不想动。
自己的意识一空,昭帝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无数个清冷的夜晚,那个孤独的少年,就这样盯着这重重帷幔,一直到天亮。
疯狂的思念,绝望的暗恋,说不出口的情感,如一只疯狂的野兽,一口一口地慢慢吞噬掉那顆炽热的,年轻的心。
两道清泪从眼角滚落,顾岳没去擦,任由它们越流越多,最后,流到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很难吃。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落在了顾岳的脸上,轻轻地,帮他拭掉满脸的眼泪。
顾岳猛地坐起,吃惊地看着坐在床前的霍光。
大将军面色平和,微蹙着眉,一声不吭地替皇帝拭着泪,拭了又流出,再拭去,如此好久,看到皇帝终于恢复平静,才一撩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叩头不止。
顾岳的心,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昂起头,朝外高声喊了一句张秀,看到年轻的内侍总领满眼着急地看着自己,顾岳笑了笑,轻声吩咐道:“送大将军出宫”。
说完,便又躺下,转过身去,不再去关注身边的一举一动。
整整三个月,顾岳谢绝了大将军数次探望,要么躺在床上,要么让张秀背着,在花园里四处溜达。
在喝了一碗又一碗黑色的苦药,在数次被细针扎成个刺猬后,昭帝的身体,终于慢慢变得清爽起来。
顾岳根据实际情况,没选择昭帝年幼时最喜欢的练剑,而是改练起温和的瑜伽。
现在的昭帝,不但身体需要恢复,心态更需要放平,顾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振作起来,按昭帝的心思,恐怕连21岁也活不到。
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霍光,数日来眉头紧皱,亲历亲为地管理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军事、政事、甚至商事、工事、农事,把自己搞地废寝忘食,已经常驻三司府,很久没有回家了。
听到霍府有人来求见,霍光从堆成小山的奏简中抬起头,在听清仆人的汇报后,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出三司府,骑了马,便向家奔去。
一进府门,他快步如风地来到书房,留下一路目瞪口呆的丫头小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却还从未见过四平八稳的大人,如此热烈奔放的一面。
霍光一步踏进了书房,房内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看到自家丫头惶然的神色,霍光心里一紧,他三步并作两步,在丫头旁边跪下,向书桌旁边,神情淡然的皇帝磕头请罪。
“起来吧,爱卿何罪之有?”,面前并肩而跪的两人,刺得他眼珠子疼,说出的话里,便带了点客气疏离的恼怒。
霍光直起身,歪头看向霍显,眼神询问。
“不用担心,朕堂堂天子,还能对一个小丫头怎么样吗”?顾岳直视霍光,咄咄逼人。
“陛下,臣担心府里丫头不知礼仪,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不要误会”,霍光看了眼皇帝,又飞快调转目光,低下了头。
“误会?朕误会了爱卿什么?”顾岳起身,站到了霍光面前。
霍光低着头,不吭声。
“你先下去吧”,顾岳看向霍显,摆了摆手。
直到看到小丫头走远,顾岳才转回头,蹲下,伸出手,很是放肆地抬起大将军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霍光脸色绯红,呼吸急促,眸中眼色很是复杂。
“上次在宫中,你是装睡是不是,老夫人的寿宴,你故意找来那个丫头挡我,是也不是?”,顾岳的手用了点力,白皙的下巴变成淡淡的粉色,但霍光却咬紧牙关,就是不吭声。
“你可知,朕为了此事,差点死去,朕对你的情意,你感觉不到吗,啊?”,顾岳提高声音,眸色中的怒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