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完了?”魏璎珞微微侧过头,看着傅恒,眉目之间沾染温柔,眼神满是依恋。
“嗯。”傅恒点了点头,拉过她有些凉的手,“怎么地又到这处来了。”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当初阿湛站在这里,纵身一跃,她到底想了些什么?她那么倨傲的一个人,会告诉我贞洁在性命面前都不值一提的人,被逼到自尽,她有没有绝望?有没有怨恨?有没有不甘?”魏璎珞的视线离开傅恒的脸,落在城墙下方。
“她从断臂到跳下,片刻之间,你说的这些……或许,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傅恒也喟叹道。
“她以前对我说起过她的二哥,言辞之间多为亲昵,她是她二哥最是理解她,才不愿意让她远嫁,说她就应该在草原上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公主,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手,操刀相向,那一刻,她的心一定很冷。”魏璎珞轻声说道。
“纳木扎尔并非她的亲生哥哥,只要有权利相争的地方,不论是草原还是深宅,杀母夺子这种事,都会有人愿意冒险一试。纳木扎尔的生母为阿湛的生母所害,他在襁褓中便被抱养到了阿湛的母亲那里,只不过这么多年了……养恩在他心中始终不能超越仇恨,他对阿湛的控制和亲近,一直都是为了利用。”傅恒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道出。
“如果……阿湛当年,真的能够留在京城就好了。”魏璎珞长长地叹了口气,悄悄地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达扎尔虽然不懂阿湛的脾性,但至少是真的希望她能够平安一世,只是未料到,她还是卷入了这一场漩涡之中……”
“她生于争斗不休的草原,长于权利倾轧的夺位,这个漩涡,就是她的命,躲不掉的……就算是远嫁京城,纳木扎尔叛乱,她是他名义上的亲妹妹,也是要被牵连,这就是王室血脉的命运。每一个在这权力倾轧之中生存下来的人,莫不是他人尸为路,他人血为帜,阿湛自幼被纳木扎尔保护得密不透风,过分天真过分相信,生于这吃人不留骨的王室,此番性情,注定了她的结局。”傅恒握着魏璎珞的手紧了紧,他的话过于尖锐,怕她难过,但是更怕不说,她便不愿意面对,定要将阿湛的死归结到自己身上。
“自古王室和政党,都是最血腥最肮脏的所在,希望阿湛来生不要再托生王室吧。”魏璎珞的目光自远处收回,看着傅恒的脸,“你放心,阿湛不想我因她的死愧疚自责,我即便再心痛,也不会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傅恒目光中透着欣慰,将魏璎珞的领口紧了紧,“此处风大,回去吧。”
“好。”魏璎珞点点头,同傅恒相携离去。
距离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将士们每日里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金川之役大获全胜,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每个人莫不是数着时辰过日子。
独独魏璎珞的面上不见什么喜色,整个人越发的低沉了起来。
“老将军,明日就要启程了,回京之后皇上定有重赏,可总督这几日却心事重重的,不知为何。”熊三跟在岳钟琪身后,边走边说。
“傅恒大人年少得志,步步青云,家世显赫,本已官拜大学士,还在意什么封赏,不过是担心富察夫人罢了。”岳钟琪捻着胡须,也跟着叹了口气。
“夫人密报军情,对金川一役大胜至关重要,此乃大功一件,何须担心?”熊三不解。
岳钟琪皱着眉头看了熊三一眼,摇了摇头走了,这一眼看得熊三莫名其妙,望着岳钟琪的背影,“将军这是何意?难道小人说得不对吗?”
“错得离谱。”岳钟琪远远地扔了一句话过来。
“错?”熊三不解,“还错得离谱?为何?”
岳钟琪不理熊三,径直走了,熊三紧着快走了两步跟上去。
就快要走到傅恒所居的房门口,岳钟琪的脚步停了下来,只听里面隐约传来傅恒的声音,虽低沉却带了怒气。
“胡闹!”
“我没有胡闹,你也知道此事定然会闹得满城风雨,为了富察家的颜面,这是唯一的办法!”魏璎珞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异常清晰冷静。
“我会将实情原原本本地禀告皇上,定不会叫你受这种委屈。”
“皇上的圣旨,能堵住悠悠众口吗?富察少夫人被掳劫,整整七日,这是何等的轩然大波,傅恒,如今金川已平,回到京城,没有人会记得这场仗打得如何艰难,那些整日里将体统规矩看得比天大的前朝臣子和后宫妇人,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抛洒血热的将士,却会牢牢记住一个玷污了门楣的女人!那些战场上不能刺伤你的唇枪舌剑,正在等着你带一个这样的夫人回京,他们才好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