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家就是提前给贾母递过请帖的几户老亲之一,贾母也还能对上号,因此才有此一问。
王夫人恭敬地微笑颔首,“正是陈家——他们家前些年声势有些弱,不想陈大人得了当今的赏识,一继位就把他给提拔上去了,这不就又起来了。今年他们家去的人多,连几位老姑奶奶也多有回京居住的,也都请了去,光是自家亲戚就坐了三间花厅,更不用说客人们了。”
“这也是兴旺之家该有的气象。”贾母感叹了一句,恰好此时宝钗、宝玉、黛玉、湘云等人鱼贯而入,给贾母、王夫人请过安,就坐到了另一边的一排交椅上。
王夫人招手叫宝玉坐到自己身边,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几眼,不发一言,只满意地笑了笑,又扭头去看黛玉,道:“说来也巧,我今儿在陈家,还见到大姑娘的那位堂伯母了——也是好笑,两家明明是亲戚,竟没见过,还要别人引见了才知晓还有这一层缘分。陈家大姑太太还让我给大姑娘带好呢,说等他家园子里的迎春花开了,再让大姑娘过去小住两日。”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贾母却若有所思地瞄了姑娘们一眼,朝王夫人开口道:“说起来,这一年多来两家也说得上互有走动,只是一直没见过面,到底有些不像。不如找个日子,把林夫人请过来……就以玉儿的名义吧,刚好玉儿的生日就在二月,虽说不是整生日,又是小辈,但是请宗亲过来热闹一日,也说得过去了。”
王夫人却有些为难地看着贾母,“这事还要和凤丫头商量……不知道老爷有没有派人过来和老太太商量,娘娘有意让宝玉和姐妹们住到园子里去,已经看好了吉日,就在二月二十二那日,还要挑选各处的丫鬟、张罗她们姐妹搬家的事,二月里正是忙的时候呢。”
贾母心疼外孙女,又当家作主惯了,听了王夫人的话就有些不悦,“这样说起来,林丫头的生日就这么混过去了不成?”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王夫人忙出言辩解。
贾母却又道:“说起来,宝丫头今年也十五了吧?我想着,这也算是个半整的生日了,又将及笄——这丫头生性懂事,我喜欢得很,还想着亲自给她做生日呢。”
这话就把宝钗、黛玉二人都划归过来了,王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宝钗和黛玉就算原本想要推辞的,此时事涉对方,也都不好再开口了。贾母又让鸳鸯去叫凤姐,赶着立时就把这事给说定了下来。
凤姐虽然也有些为难,但是她素来不会逆着贾母的意思做事,也就漫声应下,又连说了几个笑话,逗得贾母开怀大笑了,才把场面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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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贾母兴致冲冲,但是黛玉却对这事表现出并不热衷的态度,私下和柳五儿说起来,好像是林家人都不好看戏似的,“我爹当年就不看,也很少往家里叫戏班子,偶尔说起老家的事,似乎宗族那边就喜欢让林氏子弟看戏似的,说是会移了性情,就算不读四书五经,也该学些陶冶情操的技艺,不能想那些纨袴膏粱似的去捧戏子。”
柳五儿也觉得,黛玉对看戏的态度一向都不热切,对戏子,也一直带着淡淡的鄙夷——甚至比宝钗、湘云等人还要更看不上戏子,此时听来,倒像是家学渊源,从祖宗传下来的骨子里的看不上。
她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寄身于雪雁体内,在黛玉身边做丫鬟的时候,就是这一年之后的转过一年,因为老太妃病逝,贾府自己的小戏班子散了,贾母特意安排了原本在小戏班子里唱小生的藕官去潇湘馆服侍黛玉。黛玉不如宝钗、抱琴等人待那些学过戏的丫鬟亲切,又不会像宝玉、湘云似的和她们说说笑笑——现在想起来,黛玉对藕官的态度,就是漠然的。她从来都不会亲自吩咐藕官做事,藕官也绝对没有到黛玉房里服侍的机会,这样的态度,或许都源于在儿时林如海对女儿的灌输。
不过黛玉提起这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觉得这样邀请陈氏过来,有些过于贸然了。“二堂伯母虽然是京城嫁出去的姑娘,不过我看她的性子,总觉得她不像是爱凑这种热闹的。”说到底,还是怕陈氏觉得贾家招待不周,反而让两边生出嫌隙来。
“姑娘多虑了。”柳五儿倒是觉得陈氏不会因为到贾家来做客,看了几出自己并不爱看的戏,从此就疏远了黛玉。而且她总觉得,贾母想尽快见一见陈氏,还有别的目的在——宝钗眼看着就过十五岁生日了,迎春只比宝钗小了几个月,说起来明年就要及笄,是大姑娘了。贾母会想着亲自为她说一门亲事,在柳五儿眼中,那还是对迎春的爱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