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先前身处劣势,探春多少还收敛了一些自己的锐气与傲气,那么此时的探春,就是张扬到了极致——只是这种张扬,也只限于这间宫室之中。探春很快就敛起张扬,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好了,这些都是后话了。宋祁想给赵娘娘上谥号,让我帮忙想一个十全十美的谥号,你来帮我看看,这几个字哪个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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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公主是在一个月之后被人送回长公主府的,宋祁没有当众定下王后的人选,元和公主甚至连封号都没上,依旧做她的“公主”。
明面上,她回长公主府,是给父母守孝去的。
是的,不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光福殿李氏在宋邛头七的最后一天,也追随着儿子离开了人世,连庆源李家都默许了宋祁对李王后——李太后的处置。听说庆源李家的家主已经开始琢磨着往北阙送新的族女了,却被宋祁几句话挡了回去:“本王已经决定,要效仿中原礼法,为父王和母妃守孝三年。尚在孝期,纳新妃子的事,还是等到除孝之后再说吧。再说,元和也是你们家的人,这么急着送新人进来,让元和如何自处?”
“你看,这就是宋祁聪明的地方。”探春同两位丫鬟闲聊的时候说起这件事,倒是没有露出半点不快,“元和公主虽然身份高贵,出身李家,但是性情出尘,是最省心省事的那种人,且如今看不出对宋祁又任何怨怼之处。这样的人在宋祁身边做幌子,总比让李家别的心思不纯的人进来惹是生非的好。”
柳五儿在心里叫了一声“绝”,她简直都要怀疑是探春劝宋祁留下元和公主的了。
“而且,宋祁早就惦记着除掉庆源李家了,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再让他们送人进来?”
“可是,”翠墨面露不解,“元和公主还在长公主府住着呢,南阙离北阙那么远,谁知道这辈子她还能不能回到北阙?世人可都看着呢,李家就能甘心?”
“若是让元和公主当了王后呢?”探春淡笑着反问,“等孝期一过,就给元和公主上封号,给了双方会圜的余地,也给了宋祁足够的时间,能让他从容推行儒学。”
翠墨张了张嘴,“姑娘,你就这样把王后之位让出去了?”
“扶南国的王后之位,好稀罕么?”探春哂然一笑,她如今也还没有封号呢,只在宫室的正殿门上挂了“仁平”的匾额,用的还是老扶南王赐下来的那个。“再说,以我的身份,越过元和公主当这个王后也不能服众——这是把自己竖成靶子,盼着别人来害你呢?”
在宫斗一道上,探春有着独树一帜的天赋,柳五儿自愧弗如,渐渐沦为了观众。
不过,探春身份所限,有些不方便出面的事,就尽可安排给柳五儿去做,例如同林栖联系这件事——宋祁继位后,探春就如同她之前打算的那样,将林栖引荐给了宋祁。
宋祁原本就心向儒学,听说宋祁是国朝状元,当下就激动不已,口称林栖为“先生”。在同林栖论道三日后,更是给了林栖帝师之尊。林栖自然是把握机会,虽然在明面上并没有封官加爵,但是在扶南国内推行儒学的劲头,比宋祁还要更热切几分。
而在成为宋祁的心腹后,林栖就不方便时常出入北阙,拜见探春了。探春也深知避讳的道理,只偶尔遣身边的宫人去给林大人送几样东西,或是在林大人差人送来中原土仪的时候,让心腹宫人出宫代为转达谢意。这些个差事,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柳五儿身上。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柳五儿眼看着探春一点点握住北阙权柄,眼看着儒学渐渐被扶南学子接受,甚至在这一年,借着扶南王室除孝的机会,就要小范围地举办一场科举选拔,心中也是万般滋味。
随着儒学的推行,及科举制度的初立,林栖在宋祁身边的地位越来越高,柳五儿只觉得自己身边,原本最为熟悉的两个人都变了。只是探春的变化让她欣喜,林栖的变化却让她感到陌生。
“我要留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呢?”终于有一次,柳五儿去见林栖的时候,忍不住道,“你和三姑娘,都太厉害了,让我觉得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怎么会?”林栖盯着柳五儿,一眼就读懂了她脸上的错杂,“三姑娘如今看上去稳,事实上却虎狼环饲,总要再稳一些,你才算是完成了这一世的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