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强忍着才没把胳膊从司棋娘的手里抽出来, 她僵硬地挑了挑唇角,半晌才调整过来, “娘,最近二姑娘病了,我天天在跟前服侍着,哪有工夫想这些?”
司棋娘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这些?这些是哪些?是你亲妹子的事呢,你都不上心……”不过到底不敢抱怨得太过,免得大女儿气起来彻底不管这事,忍着气转了话题,“前儿你婶子过来,说想换个差事做来着。还有你舅舅家的兄弟,就是潘又安,听说你今天回来,晚上要过来吃饭……你晚上可要留在家里吃饭?”
柳五儿原本是没打算留在家里吃晚饭的,大观园里出来进去,关门的时间是有定数的,她要是回去晚了,还要叫看门的婆子特意给她开门,那未免有些麻烦。更何况迎春不比别人,她屋里的丫鬟做事总是少了几分底气……但是,既然潘又安今天要过来吃晚饭,她心里对潘又安又存着好奇,那自然就要见识一番了。
于是她抿了抿唇,道:“如果没人过来叫我,那就能留在家里吃晚饭。”
司棋娘这才喜逐颜开起来,嘴里念叨着,“那就好,我一早就想好了,今天晚上煮面条吃,再炒两样菜……打上两个鸡蛋,让你妹妹也跟着沾沾光。”她瞥了大女儿一眼,又道:“这进了腊月,外面的东西越发贵了,十个钱都买不到一个鸡蛋,咱家还剩下几个,是我千辛万苦才淘换来的,可是没有余钱再买这些了,也不知道正月里大家拿什么过年。”
听话听音,司棋娘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柳五儿自然心知肚明——她这还不算是说得婉转的,当初柳家的比她更要会说,要不然也不会让柳五儿不能安心在家养病,一心只想着进园子里当丫鬟。柳家当初可不是真的拿不出钱来,现在的秦家也是,司棋每月领一吊钱的月钱,自己固然要留下一些,但是也会送一些回家贴补家用。司棋娘现在这样反复地念三音,柳五儿却左耳听右耳冒,并不放在心上。
司棋娘念叨了一会儿,见女儿不搭自己的话茬,也有些不悦,但是想着女儿现在是全家差事最好的,也不敢十分过火,只好呼喝小女儿:“还不快给你姐姐倒茶喝?你姐姐平日里在主子身边服侍,要是像你这样好吃懒做可还得了?在主子跟前受累,回家了自然要松快松快……你怎么还坐在那里?”
司棋的妹妹委委屈屈地觑了姐姐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炕上下来,烧水沏茶去了。
柳五儿就跟看样板戏似的看着这一切,声色并茂,逗得她险些笑出声来。不过到底还知道要顾及司棋的感情,不好对她的家人太过不屑或是冷淡。
不过很快,这戏就不只是司棋的娘和妹妹在唱了,她这一回来,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但凡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都找上了门来,大多是有事想要求着她办,还有些是单纯过来聊天的,不求能得到什么好处,只要能听些主子们的家常闲话就心满意足了。
柳五儿想着这局或许就能从现在布下,隐约透出了一些口风:“我知道你们平日里自有生财的法子,可是我劝你们,正月里还是消停一些的好。”司棋的这些亲戚里,只有叔叔秦显的女人在大观园南角门那边当差,就特意嘱咐那婶子,“你也小心些,特别是正月里,没事儿别和那群人凑合——不过这话也就你自己知道就完了,别说出去,到时候坏了太太、奶奶们的大事。”
她这番话说得玄而又玄,只透出一点讯息来,却是最让人深信不疑的。秦显家的以为柳五儿真的有什么内部消息,忙不迭地应下,“园子里那些事虽多,但是我很少和她们凑到一处,姑娘尽管放心,我知道轻重。”
柳五儿之所以过来说一声,也是看在原身司棋的份上,至于她们到底听不听自己的劝告,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就算全拿她的话当耳旁风,也伤害不到她的利益。
那些亲戚又坐了一会儿,就都回家去了,司棋娘也没有留下她们在家吃饭的意思:不是她不好客,只是因为今天家里的菜有两个鸡蛋,一家四口人、再加上个潘又安,五个人分都有些不够,再多来几个人,就更不够吃了。
而且司棋娘还特意留了个心眼,等那些人都回家去了才着手做饭,先把面条煮好,这才打着鸡蛋下锅炒菜,鸡蛋的香味传到屋里,司棋的妹妹闻着味道就露出一脸垂涎欲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