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歌剧]致命美学_作者:寒菽(17)

2018-10-07 寒菽

  当第一部分演出结束,肖邦站起身,音乐的声音暂且停歇下来,支撑他的某种无形的力量也平静了鼓噪。他的脸色苍白,身形有些摇晃,然而脸颊却泛着兴奋的潮红。在鞠躬起身之时,肖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他环顾听众席在二楼包厢瞧见了那个孩子,穿着有精致刺绣的礼服,带着面具,站在光和影的间隙,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一道魅影。

  他是怎么进场的?这真是个神秘的孩子。肖邦想着,心底却涌起了淡淡的暖流,虽然他们之间从未正式确立过师生名义,但是并不夸张的说,肖邦认为这是他带过的最有音乐天赋的孩子。遥遥相对着,肖邦对他最得意的“学生”微微一笑,然后走到幕后稍作歇息,继续进行接下去的表演。

  “即便我听说那么多音乐会,这场演出也是无与伦比的。”埃里克坐回位置,听到身边的迪昂这样说。今天迪昂穿了洛可可风的鲸骨裙,用中国来的蓝色丝绸做成,仿似在夜空披在身上,削肩细腰,天鹅绒手套的手上执一把蕾丝扇,乍一看并不起眼,注意到了才会发现这位“女士”的魅力。

  埃里克并不搭理他,他依然沉浸在方才绝妙的演奏中,心情激荡,只是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半分情绪来。待到稍微有点平静下来以后,又有点祈望地想,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做出这许多美妙的乐曲,举办一场音乐会,邀请他的小玛琪来,坐在第一排,到时候玛琪会穿着绿绸子的裙子,用清澈的蓝眼睛温柔注视自己。(千里外“温柔”的小“玛琪”打喷嚏:奇怪,天气不是开始转暖了吗?)

  迪昂望着一楼的贵族观众们,幽幽叹了口气,“虽说这场音乐会实在精彩……不过巴黎已病入膏肓,这些人却还在关注着华美的服饰、精致的食物和参加音乐会。”

  埃里克转头看着他,迪昂似乎在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出神,似是忧愁,又似是期待,埃里克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六天后,巴黎的改革者们向王朝喝倒彩,游行起义。

  星火落入原野,半个月之后,事态已经蔓延至全国范围。起义的人们创造了全新的巷战的战斗模式,巴黎变得一片混乱。

  埃里克最后一次见到肖邦,他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巴黎,房间有些凌乱,桌子最空,这放了一个装着泥土的旧瓶子——他在当初俄国占领波兰之后带走的故乡的土壤。

  “你要走了。”埃里克说。

  肖邦对他笑了一下,“是的,巴黎最近很不安全,你也要注意。”

  埃里克点头,“我会保护自己的。”

  肖邦想了想,叮嘱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继续热爱音乐。”

  “我会的。”埃里克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的说,“再见,老师。”

  又重复几遍,“再见。祝您身体情况好转。再见。”

  离开巴黎的时候,肖邦遇见了桑,分手决裂一段时间之后他现在似乎已经能心平地和地面对这旧情人,他发现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女儿早产了的事情。桑以前指责自己不关心孩子,后来指责自己在孩子的婚姻上指手画脚,鼓励女儿嫁给一个浪子,可怜的孩子不出几个月便遭受丈夫暴力躲进父亲家,现在连做祖母的消息都还是自己这个“不近人情”的坏人告诉她的。如今悲伤也好,快乐也好,反正以后他们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肖邦坐进马车,关上车门,在心中默念,向这个使自己成名的艺术之都道别,马夫挥动马鞭,马车朝着伦敦的方向缓驰而去。

  4月21日耶稣受难日这天,肖邦抵达伦敦,虽然在巴黎的音乐会让他手头稍微宽裕了一会儿,但革命的突然爆发又阻断了他的生计,来到伦敦之后并不顺利,维多利亚女王统治下的英国贵族富裕安足,但是并不注重音乐,将音乐仅仅当做职业,而不是艺术。他很快收到邀请演出,邀请者向他描绘金光灿灿的计划,迅速急促,广发请柬,但是只允许一次排练,隔天就得上,而且还指定他弹奏那些有噱头的曲子,资产阶级贪新骛奇,丝毫不能认真对待他的艺术。肖邦推掉各种在大音乐厅的演出邀请,然而生活还是少不了金钱的,伦敦物价不低,每月仅住房就需要花费接近30个几尼,而他病体沉疴,还得买药看医生,添之各种杂费,实在是叫人头疼,肖邦只得重操旧业招收学生,偶尔应邀在茶会上演奏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