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叫他的一颗心都给提了上来。
可以说,伍秉鉴就是抱着如此忐忑的心情带着盛装打扮的女儿来到洛阳的牡丹园。看着这满园子的内廷官员打扮的侍女侍从,伍秉鉴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紧张了。
没有办法,谁让清廷的那些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官员给伍秉鉴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别的不说,昔年还是满清天下的时候,伍秉鉴每年要给两广总督并广州知府,以及巡抚、布政使等官员多少银钱!
赔着笑脸送上大笔的银钱给这些人的时候,伍秉鉴还要庆幸这些官员要得不多,若是清廷开口了,怕不是几十万的银钱就能够打发得了的——伍秉鉴估摸着,若是清廷开口了,他少说一次也要拿个上百万两银子才能够支应得过去。
因此,进了这牡丹园,看见这如许多的内廷女官内廷侍从,伍秉鉴这心里啊,不但没有丝毫的安心之感,反而觉得更悬了:
——这,真的是公主殿下要见我?那可是堂堂公主殿下啊!大唐公主可是能开府领事,一如亲王的!按照常理,不应该是我拿着厚礼一次又一次地送上公主府吗?怎么,如今反而是这位公主殿下给我区区一介商贾下帖子了?
伍秉鉴心中着实不安,尤其是,当他得知今日清河只邀请了他们父女的时候。
所以,在见到清河公主的第一时间,伍秉鉴几乎可以说是三分假七分真地连滚带爬地趴了下去,口中道:
“草民参见公主殿下。能的公主殿下接见,草民不胜惶恐。”
说着,就低着头,趴在那里,从清河公主的角度来看,干瘦干瘦的伍秉鉴几乎就跟缩在那里没有什么两样!
伍秉鉴的个子不高,但是很瘦,典型的清国文人的那种清瘦的提醒,虽然跟唐人一样披着鹤氅,可是他明明是男子,又穿着宽大的鹤氅,竟然无端地让人生出了弱不胜衣的感觉来。
清河公主顿了顿,这才对这父女俩:“好了,起来吧。正如同你猜测的那样,本宫今日请你们父女来,的确不仅仅是为了赏牡丹。”
伍秉鉴听说,又是一抖,迟疑了一下,他还是站了起来。
不是他没有胆色,事实上,他能够打下如此家业,成为举世公认的东方首富,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胆色和能力,他会抖,完全是因为出于对皇权的畏惧和对清河公主的目的的不清楚而已。
如果清河公主摆明了是要钱,他还不至于如此担心,可清河公主明显的不是这个意思,因此他只能惴惴不安地低着头。
反而是他的女儿伍雨薇,虽然模仿着躺着也梳了唐代仕女的发髻,发髻的正中央还簪了牡丹花,身上也穿着极为精致体面的对襟齐胸襦裙,但是,在看到清河公主的时候,伍雨薇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伍雨薇觉得,同样是穿着齐胸襦裙,看到清河公主的时候,她就觉得,清河公主就仿佛是那唐代的仕女图里面走出来的,可是她呢?东施效颦、沐猴而冠,这齐胸襦裙穿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清河公主正盯着伍雨薇看呢,可巧,这一阵风吹过,伍雨薇的裙下就露出了那小小的两瓣金莲。
清河公主吓了一跳:“你这脚怎么了?”
伍雨薇又是一缩。
李嫣复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其实就跟这片土地上一百多年来汉人百姓们心心念念的驱逐鞑虏、还我河山没有什么两样了。可是,从清王朝的手里解放了这些人,却不等于这些人就真正得到了自由。
伍秉鉴道:“回殿下,这,这是缠足。乃是我们汉人的传统……”
清河公主立刻道:“我知道,我听说过,传说这是南唐后主的妃子窅娘的金莲舞开创的步步金莲的陋习。话说,我也纳闷许久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你们自己嚷嚷着的么?怎么,在满清的铁蹄下把头发剃了不说,还效仿起南唐后主这个亡国之君,吹捧起三寸金莲来了?好好的女孩儿,一个一个,脚都弄坏了,连路都走不快!我都要以为,明朝亡国,便是因为这饮莲杯的陋习上起的呢!”
伍秉鉴尴尬极了:“公主殿下何处此言?”
“难道不是吗?”
伍秉鉴哪里敢跟对方争执?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清河公主方道:“说实在的,我真的搞不懂!我听说,你们汉家男人如今也学那满人,不管家里的孩子教养?一方面又把家里的女儿当花瓶养!我倒想问问,你们娶媳妇也希望娶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那你们在外头打拼家业的时候,家里的孩子怎么办?由着什么不懂的女人一味地娇惯,然后养成个废物?我记得你们的一样有句俗话,叫做爹熊熊一个,娘熊熊一窝。还是说,子孙不肖,正是你们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