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妃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道:“皇上在此,荣嫔就敢肆意妄言,才是真正胆大包天吧。”
四下里妃嫔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甄嬛和玄凌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偏偏昌妃缄默不言,娇小的身影傲然独立,似一朵凌寒而开的水仙。
“昌妃,跪下。”玄凌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阴翳之色,目光扫过之处,鸦雀无声。
昌妃闻之似是不可置信,待身旁琼脂悄悄唤了两三声,方徐徐跪地膝行几步,竟一改方才冷傲之色,早已满脸泪痕,“哇”地一声扑到玄凌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声哽气咽。
甄嬛冷眼看着昌妃一番哭闹,心中了然,眼角余光扫一眼玄凌,后者冲贤妃的方向点点头。贤妃会意,眉梢一扬命身旁如意上前,就要脱下昌妃的外裳。
“大胆奴才,娘娘也是你能动手动脚的?”琼脂拦在昌妃身前,高声呵斥道。
“皇上在此,琼脂,你这般大呼小叫,已经逾矩了。”贤妃目光炯炯,起身向玄凌微施一礼,继续道:“昌妃服制有异,如此议论纷纷岂非后宫不宁?还请皇上明旨,细查昌妃所着衣衫。”
昌妃满面泪痕未干,冷眼不屑道:“贤妃虽与皇贵妃亲厚无间,但我是由皇上册封,皇上既然在此,恐怕轮不到贤妃越俎代庖吧。”
贤妃并不理会她,只是看着皇上沉声道:“请皇上彻查,以平众议。”
玄凌目光如刺,推开昌妃牵着他衣袖的手,斥道:“贤妃也有协理六宫之权,你犯上僭越仍不知悔改,是朕素日宠坏了你。”昌妃微一抬眼,旋即沉默,一句也不为自己辩白,玄凌语气更添了三分怒意,向如意道:“将她的外裳拿来!”
如意奉旨将衣裳捧到玄凌面前,玄凌随手一翻,低喝道:“蕴蓉,你怎的这般糊涂!”
甄嬛瞥了一眼,唇角轻扬,浅浅含笑,向玄凌道:“皇上查问就查问,切莫动怒,都是绣工上的人不好,做事笨手笨脚的,好端端地把彩翟绣得四不像,竟像只凤凰似的,真是该打该打。”她抬头看看昌妃,柔声道:“昌妃妹妹年轻,又是皇上的表妹,纵然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也是无心之失,臣妾等多加教导也就是了。”
“皇贵妃倒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等玄凌开口,荣嫔便冷笑道,“方才周容华也说了,这衣衫是昌妃请外面的绣娘做的,一月方得,便真是绣娘之过,昌妃如何不知情?”
昌妃未置一辞,冰冷的神色有一股贵家天生的凛然之气,只斜眼看着荣嫔,带着显见的蔑视,清凌凌道:“你是谁?皇上还没说什么,你竟敢大言不惭?”
玄凌微微一震,神情微凉如薄薄的秋霜,将昌妃包裹其中,“蕴蓉,你轻狂了。”他轩一轩长眉,“荣嫔失言,回去闭门思过。”
荣嫔还要再说,终于被玄凌眼神吓住,恨恨地看了昌妃一眼,告了退带着宫女出去。
和敬夫人此时亦起身至贤妃身旁,屈膝行大礼,进道:“论亲疏,昌妃是皇上表妹;论法理,昌妃是和睦帝姬生母,于社稷有功,皇贵妃素来仁厚,不好妄断。可是后宫风纪关乎社稷安宁,皇贵妃数年来如履薄冰,唯恐不能持平。”她抬眸看一眼玄凌,动容道:“为正风纪,当年德妃甘氏与贤妃苗氏一朝断送,因此今日之事还请皇上圣断吧。”
闻听甘氏与苗氏,玄凌淡淡“唔”一声,眼中已见凌厉之色,道:“胡氏僭越不可姑息。朕念其为和睦帝姬生母,且年幼娇纵,降为良娣,和睦帝姬不宜由她亲自鞠养,交由和敬夫人抚养。”
昌妃一直安静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倏然抬首,眸光冷厉如箭。和敬夫人并未猜想到玄凌有此旨意,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应。甄嬛大为惋惜地看着昌妃,道:“昌妃妹妹册封礼刚刚结束,却又……”
当下只是叹息不言。昌妃深深拜倒,赤金宝钏花钿的清冷明光使她一向娇小喜气的脸庞折射出冷峻的艳光。贞妃就在她身旁看得分明,她是有子息的人,闻得要人母女分离,已是不忍,遥遥望一眼玄凌,怯怯道:“皇上息怒,臣妾有一丝不解,想请问……良娣。”
玄凌温言道:“你说。”
贞妃得他许可,方依依道:“臣妾以为,这衣裳上绣纹类似凤凰不错,却也只是类似而已。凤之象也,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嗓鸳胆,龙纹、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高六尺许。而此衣衫绣纹,高先不足六尺,唯四五尺而已,有三十六色却皆非正宫纯色,不见龙纹而是蛇纹,羽毛也多青金而非只纯金色,似乎与凤凰也不完全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