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反拧了她的双手,将她抵在墙上。经久霉潮的墙粉经人一撞,簌簌地往下掉胡蕴蓉的半张脸皆成粉白,被墙粉呛得咳嗽不止。
甄嬛用绢子挥一挥,婉转地笑了,那分邪魅直令天地失色:“你冤枉?你若冤枉,就不会多年前就费尽苦心伪造玉璧!你敢说自己冤枉,难道还敢说,你腹中孽障当真是皇上的血脉?”她看着胡蕴蓉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僵硬,心头更加恶心,“胡蕴蓉,本宫本以为你虽觊觎后位,但以你的骄傲必然不屑于此。可惜,你还真是让本宫失望,连秽乱宫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自己瞧一瞧自己,难道都不作呕么?”
她忽然安分下来,脸上涌动着十二万分的悲伤,但很快又吼道:“这都是因为你!我是堂堂大长公主的孙女,晋康翁主的女儿,怎能甘心被你这贱人踩在脚下!表哥身边的位置,只能是我的!”
“承认吧胡蕴蓉,你不过是爱着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他是玄凌或者别人,都没有关系。”甄嬛轻飘飘地一语道破,“生生死死,他都不会再原谅你,因为你不配。”
胡蕴蓉直直盯着她,姣好而高傲的面庞上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不!表哥只是受你蒙蔽……甄嬛!难道你不是爱表哥的皇帝身份么?你跟我并无不同!”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傲然道:“你说我秽乱宫闱,你也一样!你跟玄清的事,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么!那年中秋家宴,我亲耳听见玄清自言自语地唤你的名字!他果然是摆夷女子的儿子,身上有一半摆夷贱奴的血,才能做出这般龌龊之事!”
耳闻玄清之名,甄嬛不怒反笑,好整以暇地整理被她扯乱的衣衫,从容道:“玄清是龌龊,就像你一样,可惜他不如你幸运——他可是一厢情愿,怎比得上你两情相悦?”
甄嬛转过身去,门口守着的小允子殷勤地打开大门,宽广的披风被门外的冷风呼啦啦拂起如张开的硕大蝶翼,翩翩舞动,“听说哮喘这种病,最忌大怒、情绪反复,你已犯了忌讳,要自己保重才是,毕竟行刑的时候还没到呢。”她伸出素白双手,掬起一捧雪花,轻笑道:“你瞧这冬日艳雪,像不像春日柳絮?”
胡蕴蓉的面孔霎时变得雪白,胸口剧烈地起伏,槿汐一松手,她便软绵绵地委顿在地,娇媚的容颜上覆盖着无穷无尽的绝望。
“另外,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是真得不爱你心心念念的表哥的皇帝身份。爱这种东西,我上辈子就没有了。”
甄嬛手中轻轻一扬,霰雪蒙蒙如飞絮轻卷,她望着远处红得沁血的夕阳,森凛孤傲地踏出大殿,与端着毒酒、匕首和白绫的李长擦身而过。
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像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袭来,是胡蕴蓉在痛苦呻吟,不断挣扎,口中犹在不绝咒骂。踏出宫门的一瞬,身后忽然传来内监高昂的声音:“庶人胡蕴蓉殁——”
甄嬛举目而望,天将黄昏,漆黑的老树残枝干枯遒劲,扭曲成一个荒凉的姿势。无边的雪地绵延无尽,远远有爆竹的声音响起,一道残阳如血。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胡蕴蓉的死湮没在新年的喜庆里,再无人问津,不仅没有封号,连尸首都直接扔去了乱葬岗任野兽啃噬。她的母亲晋康翁主在得知消息之后,也用一根白绫悬了梁。玄凌一怒之下,收回了晋康翁主府的一切尊荣封赏,再不许任何人提及。
乾元二十六年就在这样断续的风波中来到了。眉庄和贤妃协理六宫,旧患已去,新欢又不足为虑。甄嬛依旧是独领风骚,安安稳稳地做着宠妃,保养龙胎。余暇时,便是教几个孩儿习字读书,或是与玄凌一起吟诗作画,静静看着时光流水般过去。
这年冬天特别寒冷,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甄嬛时常和玄凌一同握着手观赏雪景,一赏便是大半日。那时的他心情特别宁和,虽然总是不说话,唇角却是隐约有笑意。
或者,甄嬛自倚梅园折了梅花来,红梅或是腊梅、白梅、绿梅,颜色各异。一朵朵摘下放进东室透明的琉璃圆瓶,瓶中有融化的雪水,特别清澈,她把花朵一一投入水中,再经炭火一薰,香气格外清新。她便半伏了身子勾了花瓣取乐,玄凌则静静在一旁看着她。
这样宁静温和的日子,就像回到了甄嬛刚入宫时那般。眉庄也总是说,她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她只是笑着抚摸小腹,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