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姐姐肯为了她在凤仪宫跪了三个时辰,我若再揪住不放,只怕我与姐姐十数年情分俱要为了她而毁于一旦了。”甄嬛的声线听来格外平静,“姐姐知道,我一向是个聪明人,眼见着是得不偿失的事,我决不会去做。”
“是啊。”
淑妃望着远方天穹流岚过境,忽然感慨道:“当年,纯元皇后若是有你一半的聪明才智,必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姐姐,你错了。”甄嬛举起带着簇金护甲的手,出口已是冷冽:“纯元皇后不是不聪明,她只是不够狠心。遇见皇上那一刻,她早已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夫君,既然如此,就不该再苦心维持自己的善良宽厚——紫奥城里,从来容不得这些。”
这是甄嬛第一次在淑妃面前指摘朱柔则,这宫里除了玄凌,就只有淑妃一人还记着朱柔则的音容笑貌,并对她无比追念。因此一听这话,淑妃立时变了脸色,阴沉沉道:“皇后慎言!故皇后当年入宫乃是……”
“姐姐不必急躁。对于一个已故之人,我无心去批判她的所作所为。”甄嬛摆摆手道,“当年皇上与纯元皇后的相遇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并不知情。但我知道,当年若是纯元皇后坚持履行婚约,皇上纵使广有四海也未必能强人所难。但纯元皇后终究入宫了,对自己的未婚夫而言便身与心皆是背叛。这些事,皇上情根深种不介意,淑妃姐姐却是应当看得清楚。紫奥城容不下什么善良,自然也不会有纯粹的善良。”
秋日的阳光如轻绸软缎静静铺满紫奥城的每一个角落,远远可见凤仪宫内十六株悉心培植的雪色秋海棠开得白纷纷如新雪初绽,树枝花间有点点金芒洒落,格外好看。甄嬛的目光,便也随之渐次凝望过去。
淑妃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喃喃道:“或许,我只是太过羡慕她,羡慕她拥有着宫中所有女人孜孜以求的一切,包括荣宠,包括善良。”
“纯元皇后入宫时是专房之宠,无论比身份比宠爱,她都不必也不需要去争去抢去斗,也因此,成了这宫中出淤泥而不染的唯一。但当这一点念想都成了自以为是的假象,淑妃姐姐,你说皇上会如何?”
甄嬛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在淑妃惊讶的目光中扶着沐黛的手缓缓离去,秋风里她赤红色的九凤穿云袍被风扬起一脉绯色的裙角,纹饰的金线在夕阳的余晖下有凛冽的夺目。
一如九天翱翔的凤。
此后的日子平淡无奇,淑妃也并没能等到甄嬛那句话的后续,渐渐也安心不提,倒是寻常去通明殿为纯元皇后上香的次数多了,有时十天半月在柔仪殿晨昏定省的妃嫔中看不见她的人影。贤妃奇怪之余,也只道是温仪离京、淑妃孤单之故。
太妃故去的阴霾还没褪去,一桩桩喜事却接踵而至。十月十一日,玉娆与玄汾添了长子予温,取谦谦君子、温文如玉之意,玄凌欢喜之下晋了顺陈贤太妃为淑太妃。这还不算完,冬月里,周婕妤与洛容华又双双被诊出有孕,玄凌喜不自胜,又晋周婕妤为庆贵嫔,洛容华为洛婕妤。腊月二十,淑和公主早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可喜儿女平安,玄凌遂晋欣妃为欣悦夫人,并亲自为淑和公主长子赐名沈原琛,长女赐名沈原珃,封和倾翁主。
随着新年的一声爆竹,乾元二十八年也就这般过去了。正月初一是予泽的生辰,他已满了十五岁,是半个大人了,玄凌便着意吩咐将筵席办得隆重三倍不止。予泽受甄嬛教导,早学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去应对形形色/色的朝臣,更有予沐如辅臣一般为他打点细节之处。眉庄背后与甄嬛讨论起,也极是欣慰。
许是玄凌的意思已经过于明朗,过了二月二开朝,朝中立太子之事再一次提上章程。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玄凌一改往日对立嗣避之唯恐不及之态,主动提出要立皇嫡子秦王予泽为太子。
其实玄凌的意思早就清楚不过,从前分封诸王,虽是以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国之名定封号,但秦字却特特留给了予泽,足可见玄凌的用心。自从甄嬛封后,予泽成为太子更是名正言顺,也就只有那些从前依附司空苏遂信的老臣会揪着“牝鸡司晨”的话不放,迂腐得紧。
毕竟也是四十有三的人了,常年长于深宫,纵使玄凌再逞强,他的精力也逐渐衰退下来。一些地方上呈报上来的琐碎奏折,他都命予漓、予泽、予沐先过目,再挑出要紧的禀报给他,其余的则任他们三个自去决断。当然,予漓、予沐是其次,历练予泽才是玄凌的目的。予泽倒也争气,朝政之事早已烂熟于心,但一应事宜总是要与予漓予沐商议过后才会决定,人前人后也挑不出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