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儿!”眉庄骤然变色,打断她的话:“这都是不祥之事,你何必在意。泽儿已经是太子了,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无妨,死人不做数,姐姐看我什么时候忌讳这个了。”甄嬛轻笑,岔开话题,“今年有恭悫贤妃的丧事,我想着年节的赏赐照旧,但除夕的家宴还是减两分吧,免得齐王见了也刺心。”
淑妃略略松了一口气,“这是该当的。皇上纵然不喜欢汤氏,到底人死如灯灭,总不能留下一个苛待后宫的名声。齐王府的李庶妃也有四个月了吧,今年她的赏赐要格外当心。”
“纵然妹妹一时不留心,也还有惠贵妃呢,淑妃姐姐且安心吧。”贤妃柔声笑道,“说起来今天淑妃姐姐似乎特别伤感,不全是为着恭悫贤妃的缘故。”
甄嬛和眉庄听了这话,也好奇地双双看向淑妃,只见她又轻轻一叹,眸子里有淡淡的伤痕漫延,“我不过是想着……这世上还见过纯元皇后、记得她的音容笑貌的,如今只剩下我与皇上了——她们一个个,都走了。”
一室寂静。
可不是么,纯元皇后去世时连贤妃都没入宫,整个紫奥城除了淑妃和玄凌,还有谁记得她?可那个美好得如同人间仙子的朱柔则,却永远留存在寂寂深宫的每一寸气息之中。
“紫奥城里记得她的人确实不多了。”甄嬛话锋一转,“但紫奥城之外呢?”
十月二十六,魏王予江百日。因宫中多年未得皇子,玄凌一早嘱咐了甄嬛要大办,并欣然下旨再晋瑞贵嫔为昭媛。甄嬛体察圣意,与眉庄商量过后将筵席定在了重华殿,照着当年予泽的规制去办,再命畅音阁排练了新式乐舞来奉承,又邀请王公命妇参加。
早早起来梳妆,凛冽的寒意已经不知不觉漫上窗棂,细小的冰晶扑簌簌地敲打着高处的琉璃彩窗,发出哒哒的声响。甄嬛忽然闻到一阵清雅的香气,转头便见汝窑美人瓶里插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不觉笑道:“倚梅园的玉蕊檀心梅这么早就开了?”
“小允子知道娘娘喜欢,见下了雪,一早去摘回来的,手脚都冻得通红,还在火炉边暖着呢。”槿汐将一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别在她脑后,“才十月末呢,偏雪珠儿怎么就滚下来了。”
“今年的冬天是早了。”甄嬛选了一套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戴上,“那儿的梅花总是开得这样好,正赶上魏王的好日子,宫女们打理得尽心了。早膳后你去倚梅园一趟,打赏宫女,选个懂事的日日送到柔仪殿来,你再亲自选好的给疏梅殿送去。”
“是。那今天沐黛流朱同小主一起去?”
“嗯,你把打点好的赏赐给流朱拿着吧。”甄嬛起身,重重叠叠的雨过天青纱帷一道道在眼前勾起,“今日是洛昭媛的好日子,只怕庆贵嫔会沉心。你把梅花也给她送一份,叫她知道本宫没忘了妙端帝姬。”
殿门大开,风脉脉,雪簌簌,争先恐后地扑进她的炽凤披风里,袍角飞扬如巨大的蝶翼蹁跹。甄嬛昂首望向远处重华殿尚未被风雪遮掩的金色飞檐,心头激起无限回忆缠绵——亦只是短短一瞬。
她此生所有坚定,尽在此刻。
重华殿,一如既往地金碧辉煌,也一如既往地觥筹交错。甄嬛盈然坐在玄凌右侧,把酒言欢。洛昭媛坐在九嫔之首,身后乳母抱着魏王予江,频频迎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恭贺祝福。昨日玄凌宿在了疏梅殿陪伴洛昭媛,直至午时方与她一同来家宴,人人都说洛昭媛寂寂多年,一朝得宠竟是如此让人欣羡。
甄嬛眉目端庄,含笑看着洛昭媛左右支应,眼底却微微露出一丝不耐,心中了然:洛临真,她终究是太液池畔那个疏冷如梅的高洁女子啊,纵然这宫中每个人都在改变,那股子孤标傲世却永远深刻于骨髓深处。
因这一日是家宴,又为合宫之庆,只要宫中有位分的,无论得宠或是失宠,全都到玄凌面前混个脸儿熟。再者就是一些王公命妇,按照亲疏远近各自坐在一旁,宫闱大殿中嫔妃满满,娇声软语,应接不暇。
酒过三巡,玄凌扫视众人,见齐王妃许氏与李庶妃比邻而坐,唯不见予漓,不禁问道:“予漓的病还不曾康复么?”
齐王妃似乎正在出神,闻言愣了一愣,倒是李庶妃施施然欠身道:“回皇上,殿下日前染了风寒,尚未康复,怕过了病气给小皇子,故而并未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