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凶尸模样的我,丝毫不觉奇怪,就这么堂而皇之与我擦肩而过。我疑心自己遇见山鬼,便用照妖镜暗中去照,虽然镜子中确确实实映出来他是个人,但却比照出妖怪原形更加恐怖——在我看清楚他镜中影像的同时,原本背对我悠哉下山的他,突然转身,大大方方展开衣袖供我照,还朝我扮了个鬼脸。”
“我只觉毛骨悚然,回头去看,他人已不见。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离一处拐弯很近,就在我受惊、转头那么短的时间里,他竟已拐弯不见了。”
“我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孩子,愈发不敢逗留,加快脚步往山上赶去,计划到华山之巅收日月精华入锁灵囊后便立刻离开。可等我登顶时,那孩子竟早已久候。他是什么时候返回超过我的?他怎么可能赶得上我?正在惊疑不定,他却对我以儒礼作揖,道:‘晚生向宋道长讨教几招拂雪剑诀,还请赐教吧。’我虽吃惊,却正好也想会会他,好从他的招法中看出他是哪里的世家公子,便拔出拂雪剑示意准予。本以为他和金光瑶一般,有软剑藏于衣服中,谁知这少年竟徒手朝我袭来。”
“他两指夹住拂雪,施展内力,不戴白绡手套便试图想将剑断掉。好在我反应及时,拂雪剑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招法是拂尘,可拂尘也没碰到他,只是将他挥得退后。我这时心中才想起问自己,为何如此害怕非要将他逼退,难道世间真有以指断剑的武功,而怀揣这高深内力武功的人,只是一个少年?”
“那少年还欲欺身上前,突然有道男子的声音说:‘童儿,你一击不能中人,丢尽胡氏颜面,安能再战,速回!’这声音在空中回荡,显然是说话之人不愿暴露位置,用极高深精妙的内力,将声音传遍山巅发出的。我自诩生前武功能入天下前列,但惭愧的是并辨不出此人方位。少年闻言立刻满脸愧色,不顾我的询问,朝我作揖后便立刻下山了。”
晓星尘道:“子琛,你那照妖镜是否被动过手脚?世上怎么会有能接你一招拂雪剑诀的少年人?”
“以大对小,大的拿两样兵器,小的却徒手迎战,”薛洋哼道,“人家还嫌自己丢人呢。”
宋岚继续道:“又过了几日,我行至沧海,竟见海中一块巨大的黑色碣石上,摆着矮几,而还有两人,正坐在矮几两端,下棋对弈。我生前有个棋坛圣手的虚名,实在是爱棋如命,见状便想不管此情此景如何诡谲,观棋再说,立刻御剑飞至碣石之上,观他们对弈。”
“执黑子的是一名青衫女子,执白子的是一名青衫男子。我本想用拂雪在地上刻字表明来意,但这两人全神贯注,谁也没抬眼看我,我便打消念头。观棋过不了多久,我发现,这实在是无比精妙的高手对招,我自负打遍天下棋坛高手,却不得不承认,这不知名的一对男女,棋艺精湛恐怕不亚于我。”
“古人有观棋烂柯之说,当时我也同那锄头烂了仍贪看对弈的樵夫一般,逐渐被他们精彩纷呈的对弈带入迷了。可突然,男子将白子落在平六三位上,我立刻在心中想糟糕下错了!这一步落在这里迟早要输,一定要下到平三六位才行。我心中焦急,在意识到之前,手已伸出将那颗子拿起来放到平三六位。这时那男子起身让座说:‘既然宋道长想下棋,便请宋道长陪拙荆下完此盘吧。’我淡出江湖已十一年,听他知我是谁,心中一惊,但想反正我死都死了,还有何畏惧?便既来之,则安之,坐上男子席位,与他夫人对弈。”
“我的棋艺虽然不如宋道长,但也知道,这盘棋宋道长你会输。”聂怀桑道,“他们分明有备而来,投其所好引你入局,是只许胜不许败的。”
宋岚点头道:“没错。这盘棋我本以为能赢,谁知越下越艰难,最后只得推盘认输。可笑我一生对弈未尝败绩,死后却输给了一名妇人。夫人赢了棋,便笑道:‘夫君,愿赌服输,那我便动手吧。’说完立刻飞身朝海中一跃。我大惊失色,连忙跑到碣石边向下看去,竟见夫人并非投海,而是凭轻功一路往下悠悠飞去,手指在石壁上不断写着什么东西。写完后便落至岸上,丈夫也随着飞到妻子身边,两人翩然离去。我纵身而下,看清那碣石上被妻子用单指刻着一句诗,是‘平位一子错失龙,岗倾势塌下棋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