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董训进来道:“总管,葛大夫已经把解药研制好了,马车也已经安排,马上可以启程。”他看到邢岫烟也在,只当她是来禀告针织坊的事务,微微点头。
邢岫烟看着言泓雪白的容色,问:“你们这是要去富阳村?”
“正是,”董训道:“瑜哥儿还在他们手里呢。”
这时候出去,言泓的身子不知道吃不吃得消,万一倒在半路。董瑜救不出来,反倒再赔进去一个,损失可就大了。
“大夫带了么?”
“葛大夫会随行,给村里不省人事的乡亲们解毒。”
“言总管,董叔。”邢岫烟咬了咬嘴唇:“可否带上我?”
董训等了一会儿才确定他没有听错:“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去做什么,你可知道富阳村是什么地方?”
“知道,”邢岫烟沉静道:“我听秦姐姐说了,富阳村民风凶悍。我扮成一个不起眼的丫头随侍在侧,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就偷跑回来报信。他们不会防备一个柔弱不起眼的小丫头。”
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董训看向言泓,言泓沉沉地看了邢岫烟一眼,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个丫头。”
这是同意了啊,邢岫烟破颜一笑:“我这就去换一身装束,咱们在田庄外汇合。”说罢匆匆走了。
“这--”董训摸摸下巴。言泓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似酸又甜的奇异感觉,不知她的这个决定,与他有多少关系。
半刻钟后,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缃色半臂,麻布裙子的女子出现在马车旁,朝董训眨眨眼睛。董训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得言泓在马车之内淡淡道:“走罢。”
邢岫烟坐在马车后头,跟着车辚辚而行,她偏头看马车布上的花纹,想着言泓现在是不是在忍受着疼痛。可是里面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真的是个很能隐忍的人,他的病到底是什么呢,是多年的痼疾,还是一时不慎染上的?
邢岫烟心里一时如乱雨纷纷,多种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止也止不住。怪不得言泓的嘴唇一直没有血色,面色也白得异于常人。一想到他的嘴唇,邢岫烟的额头徒然发烫。广源堂的一幕徒然浮现,那一瞬间的触感,像烙印一般,挥之不去。
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抹一抹他的唇触碰过的地方,然而那热度,非但没有消去,反而从额头传到了手指上。她的手指,也跟着灼烧起来。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邢岫烟喃喃几句,继而问前面驾车的车夫:“有水么?”
车夫道:“水囊在车里。”
邢岫烟犹豫了一下,只听得言泓在里面道:“进来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邢岫烟心里咯噔一下,怀疑他又发病了,很快叫车夫停车,自己转到前面进了车厢。抬眸一看,言泓好好地坐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水囊。
焦急的神情在她脸上凝结,她讪讪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哪知道这一口倒得太猛,把她给呛住了。邢岫烟伏下身子,一阵猛咳。
言泓道:“邢姑娘,你没事?”
邢岫烟缓了缓,道:“言总管总唤我姑娘,我就不像个丫头了。”
“那么我应该叫你--”
“叫我烟儿罢,”邢岫烟笑道:“在家里爹和娘都是这么唤我的。”
话一出口感觉不大对,这不是把言总管放在她父母等同的位置上了么,虽然她与言泓的年龄差距在那里摆着。
邢岫烟举起水囊又喝了一口,借以掩饰神情的不自然,然而言泓并没有多想,道:“你的父母只是关在一个屋子里不得外出而已,饮食上并没有受什么委屈。等到我处理完富阳村的事情,再回头细查酒窖里缺了的酒都去了哪里。”
邢岫烟轻叹:“言总管辛苦了。我了解爹娘的秉性,他们是该受点教训,才能改一改懒惰的性子。”
“这么说,以后我惩处你的父母,你也无二话?”
邢岫烟苦笑一声:“父母若经过这一次,能脱胎换骨,岫烟感激不尽。”
喝足了水,邢岫烟把水囊捧在手上,递给言泓。言泓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水囊的黑色外皮,更显得她十指纤纤,白如栀子,比小脚还要秀美。
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她细白的小脚,踩在湖边青嫩的草叶上,无措而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