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树下坐了,言泓略略顿了顿,道:“我发过一次热,很凶险,六岁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邢岫烟叹道:“你不是生病就是中毒,难道真像书里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
“也许罢。”言泓道:“记得有一次倾盆大雨,母亲背着热毒发作的我去寻入尘道长医治。明明是白天,却暗如黑夜。我实在支持不住了,一度要放弃,你猜,是什么救了我?”
“难道是冰泉老人从天而降?”邢岫烟胡乱猜测。
“不,是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
正说着,忽见出云一溜小跑过来了,言泓不悦地看着出云,出云委屈地比划,董副总管和董瑜来了,要不,他才不来打扰呢。
言泓站起来,顺手也把邢岫烟拉起来:“你在屋外等我罢,我先去交代一些事情。”
邢岫烟点点头,言泓又道:“出云,把马牵回马厩。”
这下,墓碑前只剩下了邢岫烟一人。邢岫烟转了一圈,索性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想象着言泓的爹娘,是什么模样?
生儿肖母,言泓的母亲,应该有着一样熠熠的星眸,入画的容颜。而性子却不像言泓那样冷淡,爽利俏皮,内里坚强柔韧。这样的女子,也许在人群中不是最耀眼的,但自有一番芬芳,着实讨人喜欢。
也许入尘道长与冰泉老人,对着言泓的母亲,自有一份难以言说的心意,才会不辞辛苦,尽心尽力救治言泓。邢岫烟不由自主地勾画出一部江湖儿女的情感纠葛,爱恨情仇。
正胡思乱想之间,一根枝丫啪的一声断了,落在邢岫烟的头上,像是在指责她再编下去。邢岫烟抬眸,两座墓碑静静地看着她,她一激灵,脑中的曲折情节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个,伯父伯母,我再也不瞎编了,你们别生气。”
远远地,只听得几声人语响,邢岫烟起身去看,原来是董叔父子出来了,他们交谈着离开,没有注意梨园深处的邢岫烟。
邢岫烟把目光从两父子的背影收回来,恰好看到出云在向她招手。邢岫烟拍拍裙子上的落叶和草叶,走到出云面前。
出云指了指屋里,邢岫烟道:“泓哥让我进去?”
这一声泓哥让里面的言泓听见了,心中甚是愉悦。一开始有些羞于开口,现在不是叫得自然了么。看来以后再改一次,也是使得的。
正想着,邢岫烟已经进来,一双美眸落在言泓手中的盒子上。盒子只有巴掌大小,雕着精致的葡萄花鸟纹,看起来有些陈旧,应该是有些年份了。
言泓将盒子递给邢岫烟:“这是给你的,等你回到田庄,再打开。”
神神秘秘的,邢岫烟嗔了他一眼,接过来。言泓又道:“行李出云都收拾好了,我马上要启程。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快!”邢岫烟心头泛酸,但她知道此行关乎言泓的性命,出云的迫切是对的,她再怎么满怀离愁别绪,也只能按捺住。
只不过是一个月而已,眨眨眼就过去了。她深深地看着言泓,尽量不让言语之间透出伤感来:“你自己还带着毒呢,反倒关心起我来。你就放心去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言泓眼底泛着点点微光,不由自主地抚上邢岫烟的脸颊,两人的目光相遇,化作流水淙淙。流水经过春花出绽,春林初盛的山林,有一两点落花飘于水上,花香渗入水中,醉人心脾。
邢岫烟的眸子似被流水落花洗过,水润清亮,她微微侧头,靠在言泓的肩膀上:“早去早回,我要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言泓心有触动,一个吻,轻轻落在邢岫烟乌黑柔滑的发顶。时光潺潺流,他多么希望,能一瞬白头,永不分离。
马声嘶鸣,两辆马车同时离开梨园,背道而驰。其中一辆马车一路驶回康平田庄。
一身疲惫的邢岫烟回到冷冷清清的家里,只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累得发沉。她顾不上其他,回到房间里,略略洗漱,换上半旧的家常衣裙,就倒在床上。言泓给的盒子放在枕边,邢岫烟并不急着打开,而是摩挲着盒子上的葡萄花鸟纹,微笑着睡着了。
“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快醒醒,快醒醒呀。”
迷迷蒙蒙之中,邢岫烟知道篆儿在唤她,但是眼皮仍旧沉沉的,睁不开。她迷糊着说:“篆儿,没事就让我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