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有些希望我和师兄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是物灵而非人类。”对方写道,“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脱出寿命的限制,和琵琶、师兄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我们就都不会孤单了。”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罩下。
在她对未来的希冀中,有她的师兄,有琵琶。
没有他。
看着这一行字,堕神阙的目光逐渐幽深,他很清楚这两个名字在“王大红”的世界中的分量,但她的世界中只有这两个人吗?她想要相伴的也只有他们吗?人类说着“友情”的谎言,却又不愿意将这谎言落实到每一个细节,就好像笃定别人发现不了似的,真是让人厌恶的轻视。
他的心中对此甚是不甘,然而若是让他真的去试探自己在对方心中有几斤几两,以他的尊严又不愿意这么做,只能将这苦闷憋在心里,宁可默默地折磨自己也不肯去寻求一个可能会让他愉快的答案。
他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之后可有什么打算?还会留在你师父家中吗?”
“自然不会。”对方写道,从字迹来看她应该对此很坚定,“师兄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我搬去和他一起住。”
“依照人类的礼法,你这样做真的合适吗?”堕神阙心中更是不快,却又不肯直白地表现出来,这样曲折的问法反倒让他显得有些阴阳怪气了。
“什么时候师兄有了心仪的姑娘,我自然会识相的。”
这不是能让堕神阙心情好起来的答案,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心中积累的郁闷又多了一些。他想,若是他能见她一面,和她面对面的说话,也许有些事情就能明朗了吧。
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自上次怪乐地遇袭后,妖与佛的对立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甚至已经蔓延为妖与人的敌对。他如果现在去拜访她,她为难,他也难为。
意识到这一点后,堕神阙感到自己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他随随便便地说了几句不走心的关怀之语,便给了对方结束对话的暗示。一如既往的,对方很快遵崇他的暗示说了道别的言语,一点犹豫也没有。
于是他的心情更差了,这一天,平时就不想和他聊天的同僚们更是绕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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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完“和琵琶、师兄”之后,阿药下意识地想要写“还有你”一语,在下笔一瞬及时止住了,硬生生地改成了“长长久久”。
写完这句话后,她忍不住抹了把汗,暗道一声“好险”,若是她是在同堕神阙当面言语,只怕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真心话带出来。
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对师兄杨拓表白一百次他对她有多重要,和琵琶她更是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程度,哪怕什么也不说她们也知道自己对彼此有多重要。但是对堕神阙……阿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还是觉得不应该对他太坦诚。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感情变成对方心中可被估量的筹码。也许有那么十分之一的可能这狡猾的、缺乏高尚品德的妖不会这么做,但她总会忍不住对他的揣测,与其这样一直惴惴不安的,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留下什么能引起她揣度的因素。
‘如果能见面就好了。’她忍不住想道。
见一面的话,她就能感知到他的真实感情了。
但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像琵琶这样厉害的大妖怪都做不到在不同的世界之见来来去去,除非她能找到传说中的盘古斧撕裂空间才能有那么一点可能,而这样做她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就是她可能会永远在未知的裂缝中游荡。
这显然是不值得的。
不知道是不是阿药的错觉,她总觉得堕神阙好像不是很希望她和师兄搬到一起,虽然目前看来是因为他担心她的名声受累,但一只妖会这么在意人间的理发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琵琶也说过,堕神阙那里的妖和他们这里的妖不太一样。
阿药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她又见堕神阙似乎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便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更深地思考下去。
她放下册子没多久,便听府中的侍从回报说大公子杨玄感回来了。
比起上次见面,杨玄感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他面上的神情很是凝重,也不知道是因为杨素的过逝还是因为杨广如今稳居高位。在看见阿药的时候他努力笑了一下,说了一些温和的关怀之语,但在看见杨拓的时候,他却没有过去那么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