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听罢一脸震惊,过了一会儿才道:“长兴侯世子倒是个敢做敢当的……”于氏眉头又皱了皱,“只怕张居廉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到时候若被揭穿,这事情该如何解释。”
“解释?”罗怀秋敏感地捕捉到于氏的用词,“娘亲,难道我们还要同张居廉解释?解释什么!明明是他蒙面丧心,构陷父亲,我们难道还要与他虚与委蛇……”罗怀秋越说越激愤,却不防看到于氏憔悴悲伤的神情。
“娘、娘亲?”罗怀秋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惹得于氏伤情。
于氏定了定神,轻声说道:“喜娘,有些事情……谁也说不好。与娘亲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你、裕嘉还有天恩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娘亲相信你爹爹的想法一定也是这样的。”
罗怀秋难以置信地看向于氏,“哪怕张居廉与我和哥哥有杀父之仇,也向他妥协吗?”
于氏听到“杀父之仇”几个字,瞳孔缩了缩,她闭上眼睛,哑声道:“没错。只要能换来你们的周全。”
委屈、愤怒和失望擒住了罗怀秋,泪水几乎是瞬间就爬满了她的脸,“哪怕我要嫁给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然后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于氏看着罗怀秋失望地表情,只觉得心头似有小刀在剐,她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喜娘你不要愧疚,是娘亲无能,才让你……”
罗怀秋屏住呼吸,勉强止住抽噎,直直地看向于氏,“母亲,如果您只是要我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会做到的。但是张家的杀父之仇我永远不会忘。”
于氏还想说什么,但罗怀秋觉得自己实在无法以平和的心态听下去了。她垂着头向于氏福了福身,默然地退出于氏的内室。
“喜娘……”于氏心中一阵绞痛,直痛得呼吸一滞,看着罗怀秋黯然离开的身影,,眼泪再也忍不住,也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于氏迅速用衣袖捻干泪水,喃喃道,“伯杨……我对不起你……”
“小姐,张六小姐给您下了帖子,请您到槐树胡同玩,您看……”安宁揣着一封有着君子兰印花的彩笺,小心翼翼地询问罗怀秋。
罗怀秋正在练女红,听到“张六小姐”几个字,不小心就扎破了手指。
“小姐,您的手!”安宁本就惴惴,看到罗怀秋受伤了更加慌张,将那彩笺扔在八仙桌上,手忙脚乱地就要来替罗怀秋擦拭。
“无妨。”罗怀秋摇了摇头,将受伤的中指含到口中吮了吮,血珠从伤口里滚出来,落到口中,一股铁锈的涩味。罗怀秋拿起桌上的彩笺,翻开,漠然地看着张六小姐的请帖。
张六不愧是老翰林的女儿,一手褚体写得遒媚飘逸,虽然厌极了张家,罗怀秋也不得不赞一声好字。
罗怀秋合上信笺,面无表情。正当安宁有些害怕她生气时,罗怀秋低声吩咐道:“将我那条蜜合色的襦裙拿来。”
安宁松了口气,陪笑道:“那奴婢也去请何姑姑来给您梳头。”
罗怀秋背着身子没说话,安宁赶紧小跑着出去。
不一会儿,何庆媳妇捧着那条蜜合底喜鹊登梅纹的云锦襦裙过来,还给罗怀秋配了一件玫瑰紫的半臂。罗怀秋沉默地在安宁的伺候下换了衣服,坐到镜前,等何庆媳妇给她梳头。
“小姐今日想戴什么发箍?”何庆媳妇笑着问罗怀秋。
罗怀秋本想说随便,但想想看输人不输阵,便挑了那对西红玛瑙攒的发箍。
何庆媳妇给她绾了两个小垂髻,将发箍插到髻上,开玩笑道:“小姐怎么还不高兴呢。都这么漂亮了,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罗怀秋看着镜中的自己,五官还带着小儿的稚气,眉眼却已经生出几分艳色。罗怀秋浅浅地翘了翘唇角,镜中人也回了一个笑容。罗怀秋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但不知道这好看能不能换来那人的倾心。
“这下小姐是要去张家艳压群芳了。”何庆媳妇趁罗怀秋走神的时候又在她眉心贴了片干桃花做的花钿,笑眯眯地说道。
罗怀秋眨了眨眼睛,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敛了敛眼睫,淡淡笑了一下,“何姑姑又哄我呢,我不过才十一岁,哪里来的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