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早晨第一轮哭灵结束时,已近午时,命妇们都由小黄门领着去配殿用些简单的午饭点心,然后略作休息,等着傍晚继续哭灵。
罗怀秋也跟着于氏、老夫人到配殿休息。托老夫人的福,分配房间的小黄门见老夫人位分高,年纪也大,罗怀秋他们被分到了一套配一个小次间的套房。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么折腾了一上午,很快就在里头的拔步床上睡着了。于氏也靠在美人榻上假寐,罗怀秋一个人在外边次间的八仙桌旁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小黄门进来。
“德喜公公?”罗怀秋还记得眼前这位小黄门就是当初协助宁诚安带她和天恩入宫的那位,看他的制服,现在也有正八品的品阶了。
德喜笑了笑,立即低下头恭敬地说:“难为乡君还记得奴才。殿下着奴才来请乡君去一趟慈宁宫。”
罗怀秋有些意外得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问道:“殿下就叫我一个人吗?”
德行又笑着点头,“对,殿下就请乡君一个人过去。若是无事的话,还劳烦乡君跟奴才走一趟。”
罗怀秋原想带着安宁一块儿去,但是当她叫了一声安宁之后,发现德喜面色犹豫,也就识趣地没有多说,只是吩咐安宁等于氏醒来后同她讲一声。罗怀秋也就跟着德喜离开了配殿
哭灵所在的思善门离慈宁宫有好大一段距离,沿路有些未扫净的积雪,罗怀秋一路走过去,等到了慈宁宫建绒靴都有湿透了。因为担心朱骏安急着见她,罗怀秋也没好意思开口说她鞋子湿了,就这么踩着一双冰凉湿透的脚走进慈宁宫。
“喜娘。”朱骏安已经十四岁了,正处于变声期,罗怀秋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他真人了,乍一听到这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她了一大跳。
罗怀秋有些慌乱地转过身,看到头戴乌纱帽、腰系黑色犀角带,一身素服的朱骏安。朱骏安面色苍白,唇色浅淡,原本亮澄澄的眼睛下面有一大片青黑色。
“殿下……”罗怀秋张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苍白无力地说了一句,“殿下节哀。这天下……还需要您操劳。”
朱骏安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看着罗怀秋,语气亲切,“喜娘,你还是这样讲话实诚。”
尽管朱骏安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直呼罗怀秋的乳名,神色也很是放松自然,但是罗怀秋却很难像幼时那般无拘无束。罗怀秋只能笑笑,恭敬地垂着头。
朱骏安也沉默不语,好像也不知道该和罗怀秋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对罗怀秋说:“跪了一上午,你也累了,坐吧。”
罗怀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顺着朱骏安的意思坐到绣墩上,但是身子挺得直直的,其实一点儿也不比站着轻松。
朱骏安看着罗怀秋拘谨的样子,垂下眼睛。无意中瞥到地上罗怀秋留下的湿漉漉的脚印,叹了口气,吩咐德喜,“去给东宁乡君重新找双干净的鞋子来。”
罗怀秋受宠若惊,有些尴尬地对朱骏安说:“对、对不起,殿下,是臣女弄脏了您的寝宫。”
朱骏安好像有些失望,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喜娘,没想到你也……”他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德喜很快就拿了一双崭新的棉布靴来。罗怀秋不知道应不应该当着朱骏安的面直接换鞋子,毕竟那样看上去实在太失礼了。朱骏安自然是看出来罗怀秋的尴尬,没有言语,主动转过身去。罗怀秋讷讷地低声道:“多谢殿□□谅。”
待罗怀秋换好了鞋子,朱骏安才转过身来,浅浅地笑道:“叶限在我宫里,你要见他吗?”
罗怀秋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叶、叶限在您宫里?他、他是受伤了吗?伤势重吗?”
朱骏安眉眼弯弯,“你怎么知道叶限是受伤了?”罗怀秋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朱骏安自言自语地笑道,“刚刚德喜告诉你了吗?”
罗怀秋没有吭声。朱骏安不以为意地笑笑,一边站起身,一边说:“说起来你与叶限的婚期原本应该就定在两月份吧,现在看来恐怕必须得推迟了。”
“国丧自然是得推迟……”罗怀秋干巴巴地接道。
朱骏安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默然不语。这是他今日第三次叹气,罗怀秋感受得到他身上的压抑与抑郁,或许朱骏安原本叫罗怀秋来可能是想从昔日的童年玩伴身上寻求一些慰藉,但是奈何罗怀秋自己身上也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实在无法再在朱骏安的面前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