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_作者:卞时雨(53)

  等回来的时候高恭面如锅底。罗怀夏一脸关心地走过去,道:“高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竟比先前还难看。怕不是这天气太热,您又年纪大了,中暑吧?”

  朱骏安坐在圈椅上也在那煽风点火:“哎,本宫想起来了,保定那儿出的疟疾好像就是面色黑红,高大人您要不要紧?宁城安,快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

  高恭脸色更黑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压下火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向朱骏安道谢:“多谢殿下关心。臣不过遇着些不顺心的事情,心虚不通畅罢了,实在不敢劳烦殿下为臣延医。”

  “高大人既然这么说了,那本宫就放心了。”朱骏安仍旧一脸笑意,“是什么事让高大人气成这样?”

  高恭拢了拢大袖,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不过是一些家事。”天子不问臣子家事,朱骏安心里暗骂高恭狡猾,脸上也只得笑嘻嘻的。

  罗怀夏就没什么顾忌了,“高大人,不会是胶莱新河的事儿吧?高大人一心为朝廷,想来也只有新河的事儿能给您气成这样了。”

  高恭瞥了罗怀夏一眼,笑了一下:“忠阙你这性子……倒是不像罗总兵。”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恍恍惚惚考完的时雨回来了!!

  ☆、成败

  罗怀夏心头倏地一跳,脸上还带着笑,眼睛却是泛着寒光紧盯着高恭。高恭敲打完太子来敲打他了。这是在警告罗怀夏别想乱来,武定侯在他手里。

  罗怀夏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抠着腰封,心里掠过一瞬间的摇摆不定。如果张居廉先前说武定侯失联的话是在骗他,武定侯真的在高恭手里……直到腰封的襴边被他的指甲勾得脱线,罗怀夏才回过神来。无所谓,就算留下了高恭,这老货也不会对武定侯府手下留情。

  罗怀夏拢起眉峰,嘴角的笑纹淡去,躬身一长揖,“高大人,恕学生无状。然学生有一言不得不说。郦善长的《水经注》中曾提到,开凿河道最忌无处堆放掘出的淤泥。胶、莱二河间有分水岭,且不说开凿山岭之难,纵使凿开,重峦叠嶂又何处堆放淤泥?再者,既有水道,然何处引水?山中固然有溪泉水潭,却不足以行舟,更不足以刷沙。若河无法刷沙,则不能抵海水逆灌,届时海沙倒侵,河道必受阻断航。还望大人三思。”

  高恭怒极。近些日子因为漕运淤堵的事,内阁都忙得焦头烂额。李明冲提出开凿胶莱新河之议在高恭看来实在是解了燃眉之急。他派了工部的郎中去分析,虽然也说有一定难处,但总体皆是行得通。开凿新河后,算是大大缓解了黄河漕运之难,黄河以北的粮食都有了保障,高恭便一力主张。然而恰好今日早朝他不在,工部的那班人忽然就反水了一般成堆地上折子抨击这个方案,说高恭急功近利、不察民情、纸上谈兵,条条所言与罗怀夏无异。

  高恭这回是背后被人阴了一把,心里大为窝火。偏生还要压了火气给太子上课。而罗怀夏这下又毫无眼色地往枪口上撞。高恭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鼓鼓地往外跳,啪地一下将《礼记》摔在条案上,朝罗怀夏喝道:“妄议朝政!黄口小儿安知治天下!”

  高恭虽是儒生,君子六艺也未曾废离,手劲不小。这一下摔书火气大得很,硬是将宫人备下的茶盏都震得叮当响,上好的西湖龙井溅了一桌子。

  这一下整个文渊阁都静了下来。罗怀夏也没想到高恭气性会这么大。压根不用他再煽风点火说些什么了,一个御前失仪就够高恭喝一壶了。

  朱骏安迅速反应过来,小脸一沉,“高大人何意?本宫以为忠阙所言极是。”

  高恭也回过神来。虽说他平日里跋扈惯了,但也没有恣意到敢在太子面前甩脸子。主要是今日这亏吃的实在窝火,而眼前这两个学生又一反常态地给他添堵。原本朱骏安和罗怀夏,一个年幼温驯,一个亲爹都被高恭攥在手里,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高恭也就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结果今天他就和炮仗似地一点就着。

  高恭正准备跪下请罪,罗怀夏已经先他一步跪下。罗怀夏膝盖哐地一声磕在地上,听着都疼,“高大人慎言!”这一声叫得不可谓不情真意切,凄厉得朱骏安耳朵都刺痛,出了文渊阁还能传他个三五里。

  高恭真后悔刚刚那书没摔罗怀夏脸上。他原本骂的是罗怀夏,被这么一歪楼,连带着骂太子了。若是一般的训斥也就罢了,偏生他先前说的是“黄口小儿安知治天下”,这简直就是疑储君!高恭也扑通一声跪下,一张老脸拧成一团,“殿下恕罪!臣一时气急攻心口不择言,臣罪该万死!臣也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