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虽然是个很重要的肥差,但厨房里的人很少能见着主子,像何庆媳妇和枣华这样的管事娘子和大丫鬟都很难见着,因此这里的下人反倒不那么惧怕主子。
那些落在罗怀秋身上的目光可不全是敬畏,更多的是带着好奇的打量。何庆媳妇有些不虞地皱了皱眉,罗怀秋倒不怎么计较这些失礼,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厨房里的下人,随手指了一个刚才看得最起劲的婆子,问道:“中秋设宴厨房都准备了哪些菜?”
那个婆子有些局促地从人群里走出来,一边跪下给罗怀秋行礼一边啰啰嗦嗦地说着恭维话。
罗怀秋收起笑容,“我刚才问的话你没听到?”
婆子顿了一下,抬头偷看了一眼罗怀秋,慢吞吞地答道:“这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负责烧柴打水的,哪儿有资格知道宴席的菜单。”
罗怀秋皱了皱眉,“孙嬷嬷,你们厨房的人连要做什么菜都不知道,这宴席还怎么办得好。”
厨房管事的孙嬷嬷原本站在一旁看着罗怀秋责问那婆子,冷不防被罗怀秋叫着。被罗怀秋询问的蒋婆子孙嬷嬷向来厌恶,这蒋婆子不仅油嘴滑舌、干活偷工减料,还常常偷拿厨房里的咸肉火腿,奈何他儿子是罗怀夏贴身小厮,孙嬷嬷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动她。原本孙嬷嬷是想借着罗怀秋的力除掉她,所以先前蒋婆子无礼她也没有阻止。没成想这回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嬷嬷生的胖,腆着肚子吃力地弯腰请罪:“大小姐恕罪,是奴婢管教不严。这蒋婆子素来好吃懒做,奴婢吩咐下去的事她能听一半就不错了。大小姐,中秋宴的菜单奴婢早就拟好了,还请大小姐过目。”旁边一个手脚麻利的丫头立即递出一张笺子。
罗怀秋瞥了一眼,没有接,枣华笑吟吟地上前,“孙嬷嬷您也真是,这样不守规矩的下人您还留着。大小姐今日是头一次来检查厨房就遇着这种恶奴,若是说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专门教唆了下人给大小姐难堪呢。”
孙嬷嬷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勉强对枣华笑了笑,“枣华姑娘严重了,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大小姐,您明鉴,奴婢的确是御下不严但绝无冒犯之心,还请小姐责罚。”说完孙嬷嬷求救似地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何庆媳妇。
罗怀秋自然也看到孙嬷嬷的神情,转过头也看向何庆媳妇,“何姑姑,喜娘毕竟没什么经验,你说对这种事儿该怎么办?”
何庆媳妇心里苦笑,以前只当罗怀秋是小丫头,没想到小丫头也有了心眼。这恶人只得她来做。何庆媳妇恭敬地罗怀秋说:“蒋婆子玩忽职守打二十板子发配到马房。孙嬷嬷管教不当罚一个月月钱。”
武定侯府管事嬷嬷的月钱一个月四十钱银子,像厨房这种肥差,孙嬷嬷油水随便捞捞都比这数值大,但孙嬷嬷作为管事嬷嬷还从没被这么打脸过。厨房里的婆子厨娘一下子就肃然起来,纷纷收起小觑罗怀秋的心思。
何庆媳妇只当没有看到孙嬷嬷埋怨的眼神,尽责地陪着罗怀秋查看备菜。
罗怀秋翻看着孙嬷嬷拟好的菜单,幸好她事先做了功课,不然还真被孙嬷嬷蒙进了。罗怀秋把那几样价格实在高的过分的菜色挑了出来,其余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菜单最底下是一道佛跳墙,笔迹草草,显然是后来添上去的。佛跳墙虽然用到了鲍鱼、海参、鱼唇之类的珍贵食材,但对于偌大的武定侯府来说也算不了什么。罗怀秋原本也就一眼扫过,但旁边小字的标注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犁头鳐上鱼唇去刺,与葱段、姜汁、二十年醇绍兴花雕一道沸水烹煮半刻钟后捞出。
刺参、猪蹄筋洗净,刺参切为三片仅取最中间一薄片,猪蹄筋取顶端一寸半,与金华火腿片一道入笼屉蒸两刻钟。
嫩冬笋取笋尖,其余舍弃,放沸水锅中氽熟捞出,每条直切成四块,用力轻轻拍扁。
罗怀秋虽然不懂灶上功夫,但也知道做这道佛跳墙的要求有多苛刻。犁头鳐只取上鱼唇,刺参只取中间一片,二十年醇绍兴花雕只是用来去腥味!下面的标注罗怀秋都不想看下去了。
孙嬷嬷见罗怀秋神色不那么明朗,赶紧上前解释:“这道菜是世子爷吩咐奴婢加上的。奴婢以前做佛跳墙也没这么……这么精细过。”
这哪儿是精细,这简直是败家了。罗怀秋绝对不相信这是罗怀夏自个儿要求的,罗怀夏对吃喝玩乐都没什么欲求,这道菜恐怕是哪位赴宴宾客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