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澜也跟着紧张。
刚从北平出来那一阵,明诚甚至无法饮水。但人总不能活活渴死,是明诚自己硬逼着自己,每次喝水都是呛几次才喝进去一点。
从天津出来好了很多,但鹤澜已经形成了盯他喝水的习惯。
这种紧张的气氛感染了明楼,他似有所觉的抬头,和鹤澜一起看阿诚喝水。
半杯水,阿诚喝得缓慢而慎重。
黑暗的刑讯室,窒息的阿诚。
明楼猛地闭上眼睛。
阿诚放下杯子,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手就被明楼攥紧了。他带着疑问看过去,明楼只是摇摇头,手指摩挲着阿诚的指甲。
“我想到了,”明楼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条崭新的线:
“我们进渡口,找水把头走河运。”
阿诚抬了抬手,看抓着自己的明楼的手腕表:
“火车要到站了。”
鹤澜拿起自己的测绘箱,又紧了紧绑在小腿上的匕首,探头看了看车窗外,回头低声道:
“有日本人查票。一个小队,东八,西十四。”
几个人都站起来,明楼重新戴上帽子,内衬翻起的一瞬,紧贴在内沿的寒光一闪。那寒光惊鸿一瞥,就被压进头发里,明楼率先去开车厢门,仿佛是为了让随时会来临的危险不那么叫人紧绷,转身轻笑道:
“但愿石门的临时停车站不会重蹈覆辙。”
鹤澜就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了千军万马。
TBC
周六的最后一分钟,赶上了。
第六十六章 吾心知之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停在了石门的临时火车站。
临时站点设在城外的一片开阔田地旁,邻近可能还有个小村子,能看到零星几个瘦削的老乡挎着藤篮兜售几个山芋,北方的春天像徒有其名似的展示它的低温,阿诚一路看过去,农民赤裸而遍布冻疮的脚和日本兵的军靴一同踩在泥地里,带着一种孤立无援的寒酸。
石门下来的乘客不多,阿诚一行顿时变得分外引人注目。三个正值壮龄的男人,高大,挺拔,器宇不凡,怎么看都和凄凉的战时气氛不符合。
通行证和特别身份证明都是伪造好的,阿诚将它们递给日本人检查,自己装作漫不经心的转身去看明楼。他们并不一起下车,明楼有自己的身份。
出站口有两个闸口,明楼在另一处检查,目不斜视,甚至和站在旁边的日本翻译聊了几句闲话。在很多时候,阿诚都会为明楼的这份无所畏惧的镇定感到不可思议。
“先生,请您打开您的工具箱。”冷不丁的,负责检查的日本人说了句生硬的中文,目光精确的勾住了阿诚手中的小木箱。
“哦哦,”阿诚顺遂的点头,利落的掀开箱盖捧到日本人的面前,那里面是摆放整齐的各种测绘画图的工具。
日本人看了看那些铁质的工具和说不上来的零件,狐疑的目光扫在人脸上。年轻的工程师有双让人信服的圆眼睛,温煦又坦荡地为它的主人辩驳。日本人伸出手拨了拨那些东西,并无什么发现,一挥手放了行。
那边,明楼已经过了栅栏门,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在通往石门县城的土路上。
阿诚在栏外站了片刻,鹤澜也走了出来。他还提了个篮子,里面是几块熟洋芋和一个土鸡蛋。这是阿诚刚才出站前招呼个老乡买的,鸡蛋还分了日军两个。
工程师是哪里都需要的人才,尤其是为日本人工作的工程师。阿诚和鹤澜显然收获了这些日本兵的好感,在石门下车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些兵也三两成群的开始解散,一直到下列火车抵达。
对于这只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买过来的食篮子,并没有检查。
阿诚和鹤澜走上土路,拐过一个弯,从食篮子的麻布下面掏出他们的枪。那是阿诚在买的时候塞进去的。鹤澜的鼻尖全是汗,低头仔细把自己的枪别进裤腰,声音劈出几个小叉:
“天地良心,我从来没这样干过,你们上海的同志是不是都这么豁得出来。”
阿诚哭笑不得:
“我也是第一次。”
以前也就是捡块手表,翻翻文件,杀个证人,送点炸药。
明楼先他们一步进城去找水把头,阿诚和鹤澜只需要带着伪造的那份证明去找间客店住下,等待明楼的联系。
越走越回去了。阿诚坐在房间的窗边看下面大街上匆匆的百姓,心里暗想着。以前明楼只部署就可以,现在反而又回到了当初在法国那会儿,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