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烈焰燎卷了衣边裤脚,也自是岿然。
阿诚从后厨讨了两份点心,和许池躲到戏台后面的整理室胡乱垫一垫肚子。今天一早,几乎所有行动组都没吃上早饭,现在大家都有任务在身,只能看着一道道珍馐美味端上大人物们的餐桌,自己蹲在后台吃个酥饼。
许池不蹲,他的小戏子在后台描眉,这人痴痴地站到化妆台后面,就着人家的秀色干噎一个饼。从阿诚的角度看去,那年轻小伙子执着画笔在铜镜里翻了一个大白眼,眼线都飞扬了起来。阿诚就没忍住,正喝着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地上有不少彩纸糊成的纸枷锁等道具,阿诚忙找了抹布擦拭,又帮着把道具归拢到戏箱中。
道具不能脏,饭店后厨伙计给换了块干净的手巾,阿诚将手里湿透的一大块脏抹布团成一团递过去,它被非常快的放到伙计挎着的杂物筐中。
筐抖了抖,像是装进了什么重物。
两个人的目光完成了一次简短的交接。
伙计提着杂物筐走到后厨去了,阿诚回过身看向屋内,许池也吃完了饼,一边整理西装内里枪套的位置,一边走回到阿诚身边,他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看那小戏子,这小子一会儿要登台唱戏,穿了一件青色褶子,身段煞是好看,他在京城也算旦角里的后起之秀,艺名里取了梅先生的名字,叫鹤澜。这厢许池站在门口叫人家:
“鹤澜鹤澜,我走啦。”
许池的五官很端正,但却带了一股和性格极不符的戾气,板着脸的时候把自己的汉奸身份衬得很有说服力。他对自己有龙阳之好从不避讳,当然,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这人分明是个蠢蛋,这一声撒娇把阿诚听得忍无可忍,提腿就是一脚:
“犯什么嗲呢?赶紧上大堂盯着去。”
把许池踹出去后,阿诚撩开遮门的布帘子,对着从铜镜里望着自己的鹤澜微微点了头,出去了。
鹤澜站起身来,甩了两下水袖,又检查了满头的玉钗叠翠。他脸上的表情在油彩下看不分明,只是平静的吩咐屋中的各位师兄弟:
“准备好了,下一折,太平城。”
阿诚重新回到大堂,他站在一个角落里环视整个丰泽园。明楼坐在大堂中央最显眼的那桌,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阿诚。
“明副科长年纪轻轻,做事难得干练。”
川岛芳子顺着明楼的目光看过去,夸赞了明诚一句。旁人对自己弟弟的夸赞并不能让明楼有多么大的欣喜,他权当这是川岛一句礼貌的场面话,但可能是太关心明诚,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
“适逢多事之秋,他光做到这一点还不够。这个孩子,还是有些怯弱了。”
川岛吃了一匙甜羹,笑而未答。这个时候,鼓点又来了,第二折 子戏奏响了,两个武将提着下摆走了上来,一位绿衣红髯,一位白面黑须,两人按着腰刀,开腔唱到:
“屡屡边关报,三军紧战袍。”
“大将跨战马,腾腾杀气高。”
川岛芳子眉头轻皱了一下,抬头向戏台上望去,她听见旁边的明楼将乌木筷子放下时磕在碗边儿的一声轻响,明楼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这是......太平城?”
阿诚的胆子真是大了。
两人忙向周围看去,北平的几位平日里爱听戏的都有些脸色僵硬,唯有日本人还乐呵呵的。
太平城讲得是大将花云镇守太平城,被陈友谅俘虏后宁死不降的故事。
尖锐的讽刺席卷了每一个在座的投日官员。
穆言朋披挂了花云的戏服,一开腔就是几十年沉淀的老功底,连台上的奏乐班子都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家的老台柱喝了声彩。这是穆老先生唱得最好的一出戏。
台下静默,半晌,一个人的掌声坚定而缓慢的拍起来,是明楼。
众人仿佛醒悟了,忙喝彩起来。日本人疑惑于刚才的气氛,这时候摸不着头脑的跟着鼓掌。而就在掌声雷动的这一刻,穆言朋扮的花云上战马而去,郜夫人扮相的鹤澜应夫君的请求点兵排将,军令旗被那莹莹玉手一扬,仿佛一个信号,中堂后猛地枪声如急雨。
一瞬间,大堂乱成一锅粥,行动二组倒下了几个人。
阿诚手上的枪在戏一开场就上了膛,这时候他一个箭步到了明楼面前,把他护在身后往角落退去。明楼拽着川岛,把她推进屏风后的花瓶旁,那里是个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