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不是好应付的人,就算吃进一个明楼,他还是不会罢手,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明楼周围的所有关系网都牵扯出来清理一遍。
阿诚首当其冲。
两人想了很多个方案,又一一推翻。一直到后半夜,才拟定了一个暂时把所有状况都归拢进去的。然而能不能达到他们预计的效果,还是要等到那时才知道。
可是这一切都是以明楼被捕作为前提的。阿诚觉得于自己而言满纸全都是笑话。
但他还是认真将这方案熟记于心。
钟敲十二下,明楼活动了一下肩膀,将二人写画过的草纸全都丢进炉子中去。阿诚还坐着,只是极疲惫的后靠在沙发背上,发出一声长叹。明楼无法安慰他,一整晚都在设想自己被审讯被枪决这样的事情,这无疑是对阿诚的凌迟。
“关于我们的问题,我是明白的......”明楼想了想,终于率先提起了这件事。他站在沙发旁,低头看着阿诚突然睁开眼睛,眼里像灰烬遇上了风,吹亮一点未熄的火焰。他看着这眼睛,接着说道:
“从上海回来,我就会给你答复,现在能不能......”
“不能。”
阿诚一下坐直身体,他挺着脖颈,终于在一整晚黯然的妥协中找到了一点坚持,像抓住最后一根压垮自己的稻草,他执拗的注视着明楼。这双眸子无数次的注视过他,却在今晚格外的璀璨,明楼不自觉的就放软了态度:
“阿诚,你不是会拘泥于形式的人.......”
阿诚站起来,不假思索的打断了他:
“如果某些时候,我有一百次的决心去赴死,想到你这句话,我就能在第一百零一次咬牙挺过来。”
他说得快速而肯定,仿佛这句话早就存在于他的心里。这毫无疑问是一句情话,但明楼却无法将它与任何温软咿呀的情爱放在一起。
它惊天动地又朴实无华。
明楼愣住了。他怔怔的盯着阿诚有些发抖的嘴角,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别......不要妄谈牺牲......”话一出口,他不禁又想起今晚两人做的这些事情,便摆摆手,讪讪的笑着背转过身:
“不,今天我好像没资格这样教训你......”
明楼身子一顿,猛的又回过身去,一把攥住阿诚的手。阿诚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拽向明楼身边,他猝不及防,被明楼拥进怀里,迎接他的是吻。
热烈而狂乱,简直不像是明楼了。
对方的气息,温度,舌尖和血,都是这一瞬间所给予他们的恩惠。
“我爱你。”
阿诚在即将窒息的眩晕中听见这句话,他心中如同被狠狠揉了一下,用力回抱住了明楼。
有的人可能对待感情看起来充满了侵略性,主动而咄咄逼人,但一旦反应过来,就变得让人哭笑不得起来。
明楼洗完了脸,自己换上睡衣,看着床上躺得直挺挺的那一位:
“你这是什么状况?”
阿诚没说话,瞪着天花板,抿了抿嘴,偷瞄了明楼一眼,又舔了舔嘴唇。
这点小动作让明楼尽收眼底,如此幼稚的阿诚十分少有,他来了兴致,走到床边俯身问道:
“什么滋味儿?”
阿诚拿带着笑的眼睛看明楼,终于没绷住,一转身把脸压进被子里。
“现在又害羞了?你这后反劲的毛病和谁学的?”
明楼坐到床上,轻轻推了他肩膀一下。
阿诚轻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被子中抬起脸,刘海压的乱糟糟:
“我脸红了吗?”
明楼严肃的端详了一下:
“没有,你肤色比较重。”
两个人对视着,明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有点难为情,就都笑起来,他用笑音问阿诚:
“这样总算满意了?”
阿诚笑容微收了一下,轻松的笑意就沉郁了下去,他低声道:
“哪能,食髓知味。”
仿佛品尝了仲秋枝头的最后一个苹果。
1月9日清晨,明楼回沪。
阿诚坐在书房,将小满留下的情报展开,在旁边的草纸上仔细的整理好。他蹙着眉,笔尖利落的在纸上“刺探者”三字画了个圈,点下一迹。
阿诚起身,拿了棉衣和围巾走出去,桌上的纸因他的起身显露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首行用加重的笔写了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