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小姐走后......
叹了口气,她活动了下虚软的小腿,提着菜篮进到厨房里。
明楼坐在沙发上,面前一盘棋。上海也进入了最冷的时候,空气吸满了水汽,湿涩、阴寒,如附骨之疽。周佛海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日本人,完全架空了明楼的权利,让他在明公馆“休息”,随后剥丝抽茧般将所有他处理过的事务盘查一遍,根据这几天时不时有人来这里“拜访”时的谈话内容,明楼推断周拂海的进展已经到了南田之死。
阿诚中枪和明楼作为狙击点的两个现场的后续清理工作是由军统和组织在互不知情的状况下做的,这次被捕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时清理自己射击阿诚那间屋子的小队一员。
这人的级别接触不到明楼,然而正是这种不了解才最危险——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参与的这件事涉及到了多么重要的潜伏人员信息。
没有这种重要性的认知,就没有严防死守的意志力。他会在酷刑之下说出自己认为不算机密的蛛丝马迹来延缓刑罚寻找机会。这是每个特工都会做的事。
然而他在无意识间描述的每一个打扫细节,都可能成为周拂海咬死明楼的獠牙。所幸汪曼春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一方面很多事情都无从查起。可是阿诚呢?周佛海会不会把矛头对准阿诚?那个被捕者可能接触得到阿诚,就算没见过面,周佛海通过描述也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偏偏阿诚竟然要回上海来。
又或者并不是这件事,那么会是樱花号吗?樱花号那天,爆炸之时阿诚就在现场,现在周佛海有心查下去,会不会有什么他们忽略了的细节被他找到?
偏偏阿诚在这个时候回上海。
阿诚带着乐倩文,他们要做什么?
阿诚一定得到了自己被软禁的消息,是谁告诉他的?
偏偏阿诚......
棋盘上的棋局已经趋于明朗,只差一步就是大势已定。那最后一枚被明楼攥在手里,却迟迟没有落下去。此子只有一步可走,放上去,不是绝处逢生,而是死局即成。
毫无意义。
明楼长叹一声胸中浊气,闭上眼睛偏过头去,他累极了,整个人却容不得一丝松懈,嘴角紧抿,仿佛连头发丝都是绷着的。
他仰靠着沙发背上,出神了会儿,嘴角浮出苦涩的笑纹:他和阿诚,别后重聚时连喜悦的资格都没有。
有的只是无尽的焦灼。
阿香把饭菜端上了桌,明楼注视着她忙碌的身影,偌大的明公馆就他们两个人。
“阿香,吃过饭你收拾收拾,明天回家去吧。”
阿香茫然的回身望着明楼,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上显出惶然来,手指无措的绞着围裙角,:
“大少爷,这......是阿香做错了什么吗?我改,您别......”
明楼笑了笑,温和的示意她不要激动,和言细语道:
“没有,这其中很复杂。不过我家阿香这么聪明,最近出去时已经发现了吧?”
阿香不作声。
明楼站起来,走过去拉开饭桌旁的椅子示意阿香坐下,他随后也坐到阿香面前:
“阿香,你来我明家做事很久了,大姐......她在的时候,一直把你当半个妹妹来看。我们家没有女孩,几个做弟弟的一直都由着性子来,从来没谁体贴她,陪陪她......我要谢谢你。”
提到大小姐,阿香的眼泪落下来,啪嗒一大颗滴在手背上。她抽噎着,磕磕绊绊的说:
“我不走......我不怕......”
“瞎说,”大少爷的眼睛很亮。这对姐弟都有一双含情的眼睛,只是平日里严肃,让人很难想象这双冷傲的眼睛温柔起来是多么动人,笑意会在眼尾延展出一笔暖弧:
“那是谁吓得腿都软了啊?不要说孩子话,你要出什么事,大姐见了我岂不是要怪我?”
阿香两只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一个劲的摇头。
明楼摸了摸她的头,发声只剩气音:
“走吧.,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回老家找个好人家,走吧......”
阿香捂着嘴啜泣出声。
阿诚和乐倩文下了飞机已经是下午,外面正在下雨,两个人跑到机场旁边绿粉墙的小房子里寻一把伞。乐倩文穿得不多,她说南方温暖,对于阿诚的提议不屑一顾。
这会儿人在冷雨里摇曳生姿,说话尾音却打着颤。阿诚也不揭穿她,任由她把火红的高跟鞋踩进一滩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