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步亭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明诚虽然脸色不算很好,可是看起来并没有大碍,“没什么,你一个晚上不回来,又是早早就出门了,有些担心你罢了。”
明诚一愣,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谢培东从里屋也走了出来,“等了你一夜,想来你应该是办事的时候不方便给家里打电话。以前你就算出去,半夜也从后院翻回来,昨晚却一直不见你的人。”
明诚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那点把戏居然没有瞒过方步亭,“爸,我……”
“出去办事,总是要小心些。”方步亭拍着明诚的手,“回来就好了。不方便我问的,我也不问你。”
一边又去吩咐谢培东,“你去准备点早饭吧。”
“对不起,爸,我没事,我就是喝多了就在外面住了……”明诚越说越没有底气,方步亭一点儿怪他的意思都没有。
“那就煮点清淡的解酒的东西。你虽年轻,还是要注意些,身体重要。”
方步亭越理解,明诚越愧疚。
“先上楼洗洗脸,”方步亭说道,“把孟韦也叫起来,几点了还睡懒觉,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有没有事情做。”
“对不起……爸。”
“说什么对不起,哪有什么对不起的。”方步亭拉着他上楼,“待会吃了早饭就休息吧,木兰今天要去学校报到,我让孟韦陪她去,不让她缠着你。”
“嗯。”
方孟韦在早晨六点钟的时候被迫面对着一桌不属于自己的早饭。
“你困就去再睡一会儿,”明诚对他说道,“木兰应该得九点之后才去报到。”
“你吃你的。”程小云给明诚盛汤,“他在警察局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天气热,他懒得出外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什么时候成了全家嫌的了?”方孟韦愤愤地伸手拿了一块蛋糕啃,“小妈,你也偏心。”
“我偏心木兰。”程小云不理他,对明诚继续说道,“你不用等,你父亲年纪大了,我怕他熬不住,劝他休息了。”
“那为什么叫我起来?”方孟韦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地抱怨。
“木兰肯定要睡过头,到时候她急着出门你不管?还有你不去替她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别到时候车都快到学校了还得折回来。”程小云又递了一块蛋糕给他,“行了行了,快点吃,有的吃还那么多事。”
方孟韦埋头苦吃。
明诚慢慢地喝着汤,看着他,莫名地想起之前明楼和他说的话。
明楼问他,在方家,看着方孟韦,这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会不会觉得难过。
“为什么?”
“那应该是你原本的样子——如果没有遭遇意外,你本来也该像他一样。”
有什么好难过的,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几年的辛苦,如果可以换了双倍的家人和亲情,这个太划算了,明诚,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太划算了。
因为有些东西,是无价之宝。
木兰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小狗一样地腻去他的怀里,方孟韦还在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吃东西,程小云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包,谢培东在厨房看着粥的火候,方步亭从楼上走下来,笑着让木兰不要胡闹。
真的太好了。
61
航校的校长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方孟敖。
他居然递上了一份探亲假的申请。
方孟敖是去年年底到的航校,至今十个多月了,一次假期都没有休过,教官轮休的时候他也不休息。
校长盖了个章,递回去给他,“一周假期够么?往返北平时间也挺长的吧。”他想想方孟敖家里的背景,“纸上的东西就算了,你愿意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方孟敖唰地一下抽回了申请塞进口袋里,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校长在后面啐了一口。
方孟敖从来不屑于靠着家里的关系,然而他却不能不面对一个残忍的事实——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也没有完全脱得开家里背景的掌控。
抗战那些年,他报名参加飞行大队,和飞虎队的那些美国人在一起。美国人不懂什么背景,也不懂中国人的人情,对方孟敖,一向也把他当个大头兵看。方孟敖靠着自己的拼命,入了陈纳德的眼,成了那一批国军飞行员里最早摸到飞机的人,驼峰航线里往返,过着不知道能不能返航的日子,却觉得无比的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