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想从朱徽茵的口里问出更多的东西,然而比起套话和打太极,十个方孟敖也不及朱徽茵的万一,更何况现在朱徽茵根本就不搭理他。
头等船舱的那一层里有茶座,苏轩拿着本书在慢慢地翻看,朱徽茵什么也不做,手托着腮,直勾勾地看着苏轩。
“耐头一日宁得嗯呀(你第一天认识我呀)?”苏轩是苏州人,一口软软的苏州话,温柔得不像男人。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朱徽茵搅着杯里的咖啡,“你不是说,这个叫两生欢喜么?”
“耐总归欢喜着介(你总是喜欢这样)。”苏轩伸手摸摸朱徽茵的小辫子,“哪能就介么黏人呀(怎么就这么粘人呀)?”
“只是黏着你而已,你不愿意,那我不黏了。”
“又么刚勿愿意个呀(又没说不愿意的呀)。”
两人总是腻在一起,方孟敖在隔壁的茶座里,一个人对着一杯茶,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念诗把耐听好伐(念诗给你听好不好)?”苏轩合上了书本。
“你总是念我听不懂的诗。”
苏轩笑道,“耐(你)读的法语恩啊也勿懂个呀,不过语言不懂,感情总归是懂个。”
苏轩拍了拍手里的书本,张口,还是那口温柔的苏州话。
君不行兮夷犹,
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
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
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
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
邅吾道兮洞庭。
他读了首《湘君》,楚辞悠远绵长,像他,百转千回的情思。
朱徽茵笑得甜蜜,“我可听不懂。”
“一点点才(都)勿懂啊?”苏轩还真摆出了一个夫子的架势,“恩特耐阿依从头讲(我给你挨句讲讲)?”
“有一个听懂了。”朱徽茵凑近了一些,神神秘秘的,“夫君。”
苏轩被朱徽茵一个词闹得红了脸,“耐真是的,勿怕方大公子笑话。”
方孟敖斜了他们一眼,“这辞我听得懂,朱小姐说得也没有错,你不是这个意思的话,何苦念这首给他?”
“诶~~”朱徽茵看他,“看不出来啊,您还懂这些。”
“不过是小孩子开蒙的东西,朱小姐为什么不懂我就不知道了。”
苏轩急忙拉着想要暴起的朱徽茵的手,“哎呀恩(我)就是想特耐(给你)念念诗呀……而且……”他越说脸越红,“恩(我)其实啊(也)是迭个(这个)意思……”
方孟敖看看苏轩,怎么看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居然纯情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奇才,可是挡不住人家花木兰就是喜欢。
朱徽茵倒是从来不会害羞的,“哥哥,我都答应你了,以后我一定和你回苏州老家结婚,给你生一堆孩子。”
她管自己的喜欢的人叫哥哥。
苏轩的脸都红得能够滴出血来了。方孟敖对于朱徽茵的脸皮厚度再一次刷新了认识。
“其实……那个我……”苏轩唯唯诺诺的,手伸进怀里左掏右掏,掏出了个小盒子来,“我……我……”
朱徽茵的眼睛一瞬间就睁大了。
苏轩是国文教授,教的还是先秦古文呢,学术倒是做得好,但是向来没有什么主见,从来都对朱徽茵言听计从的,如今掏出个戒指盒子来,似乎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光了,“我”了半天,都没有下文。
朱徽茵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方孟敖倒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高大,动作也大,不大的茶座厅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恭喜苏先生和朱小姐!”方孟敖像在军队里一样,鼓掌鼓得十分起劲。
众人一看,啊,这不是求婚嘛,纷纷也开始起哄,一时间,掌声还真的震耳欲聋。
“恭喜恭喜啊。”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苏轩终于一咬牙,撩开长衫,单膝跪在了朱徽茵的面前,手抖得差点打不开盒子。
“我们相识来自于偶然,然而遇见你的第一秒,我就知道,关雎里为何淑女让君子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真真是天下里最让人抓心挠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