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木兰被找到的院子我去了,看手法,是小少奶奶下的手,但是都是一刀毙命,看样子她应该逃出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不见人影。马汉山带的人去围的,但是他见到谢木兰昏死过去之后就急着送人去医院了。”小张看着明楼越发阴沉的脸,“很多地方都出错……我怀疑……”
“你马上去找夜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夜莺暴露,北平里我能调动的人有限。”明楼挥手,“调动一组人,去拦住明台,告诉他,只要他不上去,锦云不会有事。”
“阿诚那边……”
“与你无关。”
“是。”
明楼又添了一句,“以往是我纵着你,也纵着他,如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必我多说了吧?”
小张低头应是,匆匆跑出门了。
明楼原地站了许久,才坐在了靠着石桌坐了下去。
他缓慢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表,有些旧了,边缘还有些磨损。
这是他的表,然而去年的时候,他给了王天风的孩子。
表带的边缘有些血迹,明楼将表重新收进了怀里,往里屋走去。
73
一个电台孤独地在空荡荡的桌面上。
明楼已经许久没有自己发过电报了,这些事情很多年来都是明诚代劳,他鲜少有需要自己动手的机会。
金属敲击的声音机械而没有感情。
他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多久了,也忘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军校里——那时候还不是军校,戴笠也不是局长,他第一次发电报的光景。
学会了基本的操作之后几个人互相发电报玩,滴答滴答的声音满室晃悠。
许国二十余年,如今却不知何处是退路。
狡兔死,走狗烹。
明楼点燃了一支香烟,不抽,夹在手指间,任烟雾袅袅。
南京太远,他管不到了,然而他明楼一世至此,从来没有成为过囚笼里的困兽。
这一次也不可以。
明明已经是初秋了,午后怎么还是充满着燥热。
直到夕阳西沉,这一日令人窒息的烦闷才算稍稍过去。
方孟韦被推出了手术室,命在,却不知道何时可以清醒。方孟敖拎着医生的领子质问,医生见惯了生死,管不得你是谁家的公子,人命在命运之前,永远都是无力而苍白的。
“失血过多,子弹又是嵌在内脏之间,能活着就不错了。”医生叮叮当当地拿过来一个托盘,一枚子弹躺在里面,沾满了血肉,“留院观察,是家人守着还是佣人守着?待会儿护士过来说一些事项。”
明诚还搀扶着方步亭,方步亭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这么久,一瞬间之下差点儿脱力过去,“多谢。”
方孟敖徒手就将那枚子弹握在了手里。
方步亭无瑕管他,跟着护士一块儿送方孟韦回病房,明诚去办手续,“兄长,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方孟敖对着光看那枚子弹,“你我都是军人,这是什么子弹你不知道?打在他身上你对不起,打在你身上,谁对不起?”
明诚不说话,方孟敖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要回南京了。”方孟敖突然来了一句。
“你不能离开。”明诚道。
方孟敖定定地看着明诚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然而不会有结果的,“你知道?”
“你是军人,现役军人。”明诚直视着方孟敖的眼睛,“然而我想,你会抗命的。”
“我从驼峰航线里九死一生地回来,不是为了向自己的同胞投弹的。”
“军令如山。”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方孟敖渐渐用力,将那枚子弹摁进了自己的手心里,“此刻不是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我亲弟弟生死不明,不知道遭了谁的暗算,我还要上前线?”
明诚越过方孟敖,被方孟敖拦住了。
“我只问你一句,这一切到底是殃及池鱼,还是早有设计?”
明诚猛地回头看他,“兄长什么意思。”
“我只要你一句话。”方孟敖不依不挠,“你和父亲真的很像。”
总是把一切都算进去,可是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东西不能算了。父母子女血浓于水,同胞兄弟姐妹骨肉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