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军统方面的说法,何必理会。”
明诚压抑着声音低吼,“不理会?我难道不是为了军统出生入死多年么?无论我是哪一方面的人,之前那么多年里,我都是在报国。”
“叛逃……如今我算什么?”明诚愤怒都堵在胸腔里,“我没有对不起我的国家,我不想逃。”
“这不是逃。”明楼捏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冷静下来,“我们终究……是站在了军统的对立面,离开,只是权宜之计。”
明诚越过明楼,反锁了房间门。
“你这儿可不隔音。”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明诚拉紧了窗帘,“你肯定不会送我上船,你连送明台都不敢。”
“你说对了。”明楼长叹,“我不敢送他,因为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他,战场上炮弹无情,枪林弹雨,他能活着,最好,若是死了,我也不想知道。宠了他二十余年,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诚从背后抱住了明楼,不许明楼转身,把额头贴在后脖子上。
明楼强硬地转了过来,贴了贴明诚的脸颊。
肌肤相碰,每一条肌肤的纹理一瞬间都通上了电,刺得人脸上心里钻心地疼痛。
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明诚的额头。
明诚再一次地认命了,他真的没有办法。
“我还能再见到你么?”明诚问他。
“总会见到的。”
“我怕妄作了罗密欧和朱丽叶,好生没意思,阴错阳差。”明诚抚平明楼身上大衣的褶皱。
“倘若我真的死了呢?”明楼偏要追问一句,到他们这个地步,殉情这种小儿女的事情着实做不出来,不过他很想知道明诚的答案。
明诚转过了眼睛,“还能如何,好死不如赖活着呗,人生实难,你去看看苏轩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了——我答应过峥嵘要照顾他,你也分点心安置他吧。”
人活在世上,责任太多。亲人,恋人,家庭,国家,一层层背上去,太沉重,反倒是死亡来得更容易些。黑暗之中前行太过无望,不如战场上真刀真枪来得轻易些。
所有的沉重和无望都需要有人去承担。
明楼没有留下来吃午饭。
方家一家人都在。
谢培东下厨,也不让明诚打下手,自己张罗了一桌的本帮菜,甚至还端上了几碟苏州的点心。
“你本就在法国生活多年,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嘱咐你的。”方步亭说道,“木兰去了那儿,也开心些。”
众人都沉默地吃着饭。
一切成定局,方孟韦虽然不是滋味,但是又觉得明诚总带着点替他受过的意思,一时间对着明诚也讪讪的,方孟敖则是对于两个弟弟能抽身一个感到很高兴,然而这点喜悦比起崔中石身陷囹圄来,又显得如此之没有良心。
王平这几日都是佣人照顾,方家气压低沉,这几日也是第一次一家人一起吃饭,他虽小,也会看人脸色,很快就吃完了,便跟着佣人上楼了。
下午四点钟出发。
此时还有几个小时的光景,方步亭让明诚进书房里帮谢培东最后整理一些账目,客厅里就只有方孟敖兄弟俩,木兰不愿意搭理他们,上楼午睡。方孟韦便一直魂不守舍,觉得对不起木兰,又见分别在即,木兰还不愿意理他,越发抓耳挠腮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乍然响起。
很快就被楼上接了。
鬼使神差的,方孟敖也在楼下拿起了话机。
既然不是打方步亭的专线,他听一听也无妨。
听筒里却传来马汉山气急败坏的声音,“是阿诚兄弟吧?我跟你说啊,不是兄弟我不仗义啊,他奶奶的南京的那帮龟孙子竟然真的整我,我跟你说啊,崔中石我是扣不住了,吕昇那个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儿来扣人了,妈的还想审我,我是自顾不暇了,我看那吕昇好像真弄来了什么证据,我拖不了多久了啊,你赶紧点,崔中石管是不管了?你们家明先生管不管?”
方孟敖手背青筋毕露。
听筒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明诚的声音,冷冰冰的,“原先我许诺给你的股份仍旧作数,加一万美金,人能不能救……你看着办,绝对不能牵扯到我父亲或者我身上。盯着吕昇的动作,也不能让吕昇审出什么来,胡乱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