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步亭默然,他如何不知道,明诚非走这一趟,哪里是为了木兰,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明楼身居高位,真要派人公差,怎么样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副手亲自走一趟。况且明诚和方孟韦这层关系,明诚想在北平轻易地走动办事,可是不太容易了。
另一边,明楼也一直看着笑得开花的明诚。
人啊,怎可能真的对亲情没有一点眷恋呢。从前有多缺乏,如今就会有多珍视。
方孟韦回来的时候,就见今日一直不知道是真的不开心还是故作忧郁的木兰十分地高兴,走路都带着蹦的。
在家就好。方孟韦想起今日警察局里抓回来的几个学生头头,满嘴的主义信仰,一脸的为革命献身的样子,说起共产主义来头头是道,结果被几个底下的小警察稍微用点刑,全都哭爹喊娘,保证绝对不是共产党。
方孟韦才不信共产党会发展这样的拖后腿的人呢。
“爸,我能不能跟着崔叔去一趟南京?”方孟韦问方步亭。
方步亭看他一眼,方孟韦忙讨好地笑道:“我就是出外勤的时候见到了崔叔,听崔婶说的。”
“你不上班?”方步亭说道,“非跟着去?你大哥就没有和你联系过?”
还真没有。
“也耽误不了几天,我和局长说说就好了。”方孟韦从佣人手里接过一叠点心放在自己的面前,挑了挑,发现都差不多大,拿了一块,“顺便也去一下小弟家里。”
重庆一别,也将近半年了。
“阿诚下个月也来北平一趟,你就别跑了。”方步亭说道,“也顾顾家里,顾顾木兰。”
“哦。”方孟韦没多久就把那碟子点心吃得差不多了,木兰洗个手回来,发现一块也不给她剩,顿时就拉下了脸。
“你年纪都能做我爹了你还和我抢吃的。”木兰推了他一把。
“我们家又不缺这点子吃的。”方孟韦拿了别的东西给木兰,亲自送到嘴边,“你哥哥要来北平,你就那么冷静?”
“下午里听着电话呢。”
“你撒娇要你哥哥来的吧?”
木兰扭过头去不理他。
崔中石是三日后启程去南京的,一来,是方步亭的嘱托,去看望这个至今和家里几乎没有联系的长子,二来,还存了其他的心思。
去年底他碰巧借调到外地出差,没有见着方家那个终于找回来的幼子。听方步亭和谢培东提起来,仿佛还是方孟敖亲自找回来的,方步亭说起来,先是感慨苍天有眼,还肯可怜他这个曾经抛弃了父子人伦的人,而后,便是说,幼子回来了,长子对家里的心结,总算也解开了一些。
方孟敖启程去南京之前,崔中石见过他一次,方孟敖走得不声不响,倒也愿意和他道别。
“你找回你弟弟了?”
“谈不上吧,终究他还是和他养父母家里亲近一些。”方孟敖说,“也不是父母,他是长兄和长姐带大的。”
“和你一样,”崔中石的上海乡音一直很明显,说起话来轻轻缓缓的,“是个重视兄弟亲情的人。”
“人真的能够做到不带一点怨恨么?”
“你说的是什么呀,是不恨家庭,还是不恨亲人?”崔中石笑了,“你能够问出来,说到底,你也是不恨,大约是你的小弟,格外看得通透一些,知道握着现在手里拥有的。”
火车南去。
明诚这些日子闲下来,才想起来,到了南京那么久,他的兄长可是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都没有过,更别说有空见一见这一句空话了。
刚开始的时候,明诚像对明台一样,隔三差五地想点办法捎点东西给方孟敖,上好的美国的雪茄,法国的衣服,倒了几手才弄来的咖啡茶叶,还有许多紧俏的物资。
原以为他收了,没想到他只是攒到月底,一起给明诚退回来。
那一日明诚在明公馆收到那一包东西,明楼足足嘲笑了他半日。笑他自作多情找事情做。
明诚虽然做这些事情,多多少少沾了点不正道的东西,可是买东西的钱可是干干净净的。他没办法和方孟敖理论,只能不捎东西,捎封信去问问安好。
“你就一点发电报的本事都忘光了?这点小事还去求人?”明楼见明诚在房间里读信,伸手拿过来,发现不过寥寥几行字,方大队长写信和发电报一样,“浪费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