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隔三、四排就会画一条横线分开,即使上一排没有满也一样,我怀疑这代表了辈分,因为横线内的笔迹和墨色比较接近。可如果说这是族谱,人数就太少了些。
上半的名字几乎全被涂黑了,但看得出也曾用朱色划过,下面三代则多数只用红色划掉。我想他们可能是在某个情况下先用红笔划掉,之后经过什么程序后,才会用黑笔再划一遍。
那么后面那些没有涂黑的,是差了什么程序呢?
因为灭亡来得太突然,没有来得及做完吗?
我看到倒数第二代,忍不住惊叫出声来,
“这两个人……”
我的天,这太眼熟了,不就是闷油瓶户籍上的亲生父母吗?
原来那竟然不是假名?
我很意外地偷瞄了他一眼,他无动于衷,大概根本没注意到。
这就能证明横线八成是真的代表辈分了,也就是说在全族中每一代都会挑选二十几个人出来,写在这张名单上?
“小哥……张家最后的总人数大概有多少?”
“一百四。”
“那可以排除掉总名单的可能性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职业或者特殊身份,是从每一代里选出二十多人来担任的?”
他没回答,招手让我上前,指着两个名字说:“我猜这就是那两个被绑架的女人。”
我伸腰一看,血忽的就冲上了脑子,一阵眩晕,“这不是你妈妈么!你是说……”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我只觉得心口像被野蜂子扎了一口,烧得钻心地疼。他爷爷的,这算什么事!这他娘算什么事!
虽然不能说被害死的是他亲生母亲罪过就更大,更不用说结果早就注定,可是在感情上……我却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亲人犯下这样的罪行,也没有办法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我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另一方面,我很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那两个都是标准的女性名字,也只有她们是用红线圈起来而不是涂掉的。
“你没发现这个名字不对吗?”见我没反应,他问道。
惊讶的反而是他,真荒唐,我想。
他说的是他母亲后面的那个,也就是上一代中的最后一个名字。张惠珍,大街上喊一声一定一排女孩子回头。
“你认识她?”
他叹了口气,手指在名字上用力敲了两下,我明白自己一定表现得很蠢。
“颜色。”他看不下去了。
我恍然大悟。确实,那三个字看起来比别的浅一些,呈棕黑色,笔画也很粗糙,上面还有个很模糊的手印,以及许多凌乱的线条。这些线条是指痕,看起来好像被某个满手是血的人胡乱抓过。但因为年代太久,已经变得非常不显眼了,和污迹混在一起,不细看发现不了。
“这好像……”我越看越心惊,“是用血添上去的?”
闷油瓶点头,把挂绳重新接起来,又挂回了原来的位置,仍旧保持升仙图朝外的样子。然后将下半部分斜着掀开,用左手固定住,画纸哗哗作响,但并没有破裂。
“我想……”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站到他旁边,右手虚点了一下,放到指痕的起点上——那竟然是他母亲的名字——沿着痕迹开始缓缓滑动。
我一下就看出来了,他在模仿那个留下血痕的人的动作。
那人应该正在思考,他遵循着某种规律抚过很多名字。很可能就是死亡的顺序,从一个到另一个,从一排到另一排,偶尔停顿,就会留下更深的痕迹。中途也有多次反复,而最终,他掠过大半张画,在空白处仔细地写下了张惠珍三个字,画圈,并将食指和中指重重地按在圈子中央,整只手撑在墙上,很久都不再移动。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仿佛脱力一样垂下手,而指尖拂过的绢布上也有那么几道抓痕。也就是说,曾经的那个人,在确定最后的结论后,也脱力地垂下了手臂。
画布因为轴的重力坠了下去,我看到在画的正面,对应位置也有两处污迹,形状和指印差不多,应该是透过来的,说明当时画确实被这样折起来过。
“我想这就是最后发生的事。”他看着画中的仙山,语气中有几分悲凉。
我绕过他走到画前,仔细摸索着那些痕迹,也学他那样寻找轨迹。很完美的推想,找不出任何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