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动身,背着几十公斤重的背包蹲在洞口,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第一次对地上世界生出一种深切的留恋,虽然目力所及只有荒草和灰色的平原,普通到想多写几个字都找不出词的地步。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我感觉自己一瞬间特像杨利伟,对他挥手做了个领导视察的动作,就照着闷油瓶的指示跳了下去。
下面其实很浅,还不到三米,也很狭窄,两个人加上装备就转不开了。地上堆着半人多高的碎石和泥土,应该是从上面塌陷下来的,都是原色,在漆黑的岩石中显得非常刺眼。
这里和张家楼上面的甬道很像,大概是因为地面隆起而折断的,两边都斜向下方,阴风阵阵,不知道通往哪里。我摸了把石壁,表面很光滑,布满了豌豆大的颗粒,而且整个通道的形状却很不规则,全是曲线,感觉更像虫洞或者肠道之类的东西。
太奇怪了,这难道是天然的?可是什么样的自然之力,才会在岩石中形成好像蚂蚁洞一样复杂的管状洞穴呢?
可惜我不是我爹,不然他至少能看出点端倪。
我跟着闷油瓶走了没多远就看不到入口了,路上岔道很多,而且分岔里还有分岔,就像迷宫一样复杂。他指了指洞口右侧,上面有用凿子敲出来的英文字母,说正确的路线都做了记号,顺着走就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走出去。
我心里有那么一点抵触感,因为他教的东西都有种不祥的味道,就像遗言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多心。
三叔在磁带里说,他们一开始在里面走得晕头转向,一直找不到路,估计就是我们现在走的地方。不知道闷油瓶在这里花过多少时间,如果是我在这样绝对的黑暗中找路,肯定会疯掉。
“要走多远?”
留下的肯定是最简单的路,我并不太担心到棺材洞的时间,因为那里才是旅途的起点。
“半个小时后进直道。”他头也不回地说。
所谓直道,当然就是三叔说的有浮雕的那一段,也就是兔子莫名其妙复活的地方。我忍不住摸了摸裤子口袋,那里面有一小包鱼干,是胖子塞给我的,他说他想来想去还是复活的鱼最不构成威胁,要我拿来做实验。
说真的,那个问题想起来挺没完没了的。比如,放在罐头里的排骨会不会复活成一头猪?一块压缩饼干会不会变成一堆麦粒?或者更干脆点变成一捆麦子?如果是真的,那可是比撒豆成兵还牛`逼,根本不用带食物,一包牛肉干足矣。
不过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敢吃它们,所以带什么食物才不会被影响反而变成了一个有些滑稽的问题。
除去形状比较奇怪以外,这些洞没什么特殊的,当然,不能去想它们表面的黑色是怎么染上的。时间长了我才发现,分岔大部分都有个向后的角度,甚至还有垂直向上和向下的洞窟,感觉就像植物的根系一样在三维空间里呈放射状分布。
如果画出整个区域的平面图,很可能是太阳的形状,中间就是那个圆形的千棺洞。
另一方面,有些拐弯处有明显的凿痕,一眼就能看出被人为拓宽过,我估计是为了让棺木可以通过。一切都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这些洞穴是在天然的基础上加工而成的。
“所有的入口都是这样的吗?”
“有的宽些。”闷油瓶说着回头扫了一眼,忽然站住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从刚经过的岔道里,有个人正缓缓地走出来。
我心中一震,随即意识到对方不可能是人,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是个穿得很破的老头,满脸皱纹,至少有80岁,一身褐色的粗布长袍,上面挂着不少羽毛和铜镜之类的装饰。也许因为他露出来的手臂实在太瘦,看上去更像个僵尸而不是鬼魂。
这个装扮是典型的萨满,闷油瓶提过,他的祖先曾和这东西打过一架,但是因为看不见对方就逃走了。
“你能看见?”
他“嗯”了声,拉着我往后退,那只鬼似乎看到了我们,对我们抬起一只手。那个动作非常怪,毫无人气,就像手法拙劣的提线木偶。
按照之前的经历推测,人死后如果无牵无挂,就会变成连闷油瓶都碰不到的幻影,而有执念的人则会去找自己放不下的东西。这倒是非常符合民间传说中对鬼的定义,甚至还有点哲学意味。
至于那些萨满,不管有没有化成狼,都必定是抱着驱邪的信念而死,不然也不可能和张家的祖先打了。简直就像“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现实版,它们徘徊在洞里,攻击别的鬼和将会化成鬼的人,真的非常了不起,不是万不得已我真不想和它们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