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随着体温迅速消失,游了没一会就僵硬了,四肢不听使唤,大脑似乎也开始拒绝工作,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又向水底沉了下去。我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喝水的,也不知道沉了多深,只感到冷,从内到外的冷,而这种好像整个人都被封在冰里的寒冷,竟然好似很熟悉。
但那熟悉感也不过稍纵即逝,一个个念头就像气泡一样离我而去。
希望闷油瓶和胖子不要下来救我,这里实在太冷了,我想。
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我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身下很柔软,摸起来好像是沙。我试了几次才眯着眼爬起来,头顶青天白日的,我居然躺在个河边的沙滩上。太阳很烈,周围是大片开着花的红蓼,远处则能看到冒着炊烟的吴家老宅。
我愣愣地看了一阵,想不明白是怎么到这来的,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渐渐想起之前的事。我不是掉到冰湖里了?难道已经淹死变成鬼回老家了?
一切都和记忆中没有差别,可我还是觉得环境有些微妙的不对。顺着路往上走,想回家去看看,不料腿上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我一低头,原来是根细长的钓竿。
“老吴,你要……回去了?”
树底下有人喊我,一看清那人的脸,我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僵住了。老痒!那居然是老痒,而且是小时候的老痒,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他坐在树荫下面,穿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身边还有个充当鱼篓的歪底篮子。
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爬上田埂,一人多高的荆棘丛和停在路口的自行车,都在提醒我此刻的身高只有初中水平。
据说在梦里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可我现在很明白自己在做梦,而且梦到的是过去的事。
那说明我还活着吗?或者所谓的鬼,就是漂浮在自己的记忆中浑浑噩噩度日的东西呢?
我走到车旁边摸了摸,是三叔的车,小时候他经常载着我在田埂子上飞驰,好多年前就当废品卖了,没想到我还记得这么清楚。
车头朝向通往坟地的岔路,那边有吴家已经荒废的祠堂和老屋。我想起上次的梦就断在这边,犹豫了一下往里走去。
因为没人打理,路两边的荒草非常高,连路中间也有草长出来,但此刻草地上有两条新鲜的倒伏痕迹,看起来是汽车留下的。
这里怎么会有汽车?
我顺着印记一直走到老屋前,终于看到了那辆车。是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车牌是青H开头。如果是之前我肯定看不出什么,可现在就不同了,这是海西州的号牌,推测起来,就算不是陈皮阿四本人,也很可能是他手下的人。
三叔在这里和他们见面吗?
依稀能听见有人在说话,我围着房子转了几圈,发现声音是从祠堂上面传出来的。那是这里唯一的两层楼建筑,一楼堂屋里停着一口空棺材,但是很奇怪是钉起来的,谁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大门开了一条缝,但里面却用链条挂上了。我尝试了一下发现没法钻进去后,转向背面的杂物间。那里有扇窗的窗框已经腐了,虽然看起来关得很严实,却一推就能打开。
这些线路我都熟悉得不得了,因为和老痒偷偷进去玩过很多次。
我爬到窗户上,看到屋里的格局和记忆中不同,似乎是堂屋多了东西,很多家具都被移了过来,但隔得太远光线也不好,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楼上的对话声更大了,很激烈,似乎是我三叔和某个男人在吵架。我探头一看,脚下多了个缺角的玻璃茶几。它本来也是在大堂里的,这下子等于是多了个垫脚的东西,更好爬了。
我转身打算站到上面去,不料裤脚在窗勾上挂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哐当一声就趴着摔到了玻璃上。
一公分厚的茶色玻璃碎成了好几片,我趴在钢架上,只觉得浑身疼,而且腿上很热,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就被温热的液体喷了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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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过身,看着自己的手呆了几秒才明白是血,也不知道是被玻璃刺的还是钢架,那条形状熟悉的疤痕现在正豁着大口,但什么也看不清,因为全是血,血浆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转眼就流了满地。我从没想过人的血能像水龙头一样淌出声音来,扶着墙想坐起来,可身子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时候我并没有想自己会死或者应该赶快急救之类的,心里全是说不清的慌张,我嘶声喊着“三叔”,上面的争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然后就有人匆匆跑下楼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