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不再是一个人,我的背后代表着吴家,是三叔盘口的大当家(这点我真没底),是夹喇巳嘛的铁筷子,必须保证伙计们都平安无事。我时常宽慰自己,就是有了这种责任感,才让我不得不多考虑几步,一切负面都是暂时的。
我甚至能够理解小花的生活状态了。这种活在猜忌和虚伪的环境中,或许并非个人意愿。可你一旦沾上,就像抽大麻一样根本戒不掉。还好,一直以来我信任着胖子和闷油瓶,这一点从未变过。虽说前者超不靠谱,后者又不曾主动向我透露过什么信息。
越想心里越委屈,我决定起身替黑眼镜守夜。等我朦朦胧胧睁开眼时,黑眼镜小九还有老金头已经不见了。我发现自己不是坐在墓道,而是一个狭长的弄堂过道里。四周一片昏暗,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我摸了摸身下,是弄堂特有的青石板,可能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有些湿滑。巷子很深,墙头每隔几米装有一盏老式吊灯,几只蛾子围着昏暗的灯光绕来绕去,不停撞击在上面。
我站起身四周打量,倚靠一侧是墙壁,墙缝中钻出许多枯草,不远处的院墙里探出一大截树枝,已经枯死了。正对面是一排破败的二层砖楼,墙皮脱落,露出里面深红色的砖头。每户住宅的大门紧闭,楼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离我最近的一扇木门虚掩着,门上的红漆已经褪色不少。
一阵冷风刮过,门板“咯吱”晃了两下,我打了个寒颤,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脑子里。人头蜈蚣、石棺、藏尸洞……我应该从溶洞里逃了出来,和小九他们在一起,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地方我似乎来过,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再看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掉了,是一件八十年代末最流行的格子衬衫。一切都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我试着推了几下那扇木门,没有推开,才发现门后有铁链锁着。从缝隙里,我看见院落布满了杂草,有半人多高,显然荒废很久了。
院子中间放了一把老式的木质摇椅,我只能看到侧面,从款式上判断,是解放前官宦家才用的那种,看来这里的建筑有些年头。
我还想再看清楚些,手碰到门板的瞬间,一阵清脆的笑声蓦地在我背后响了起来。我的头皮嗡地立马炸了,感觉每根头发都立直了,在无人巷听到笑声,怎么想都不算一件开心的事。
“谁!”我好歹也下过墓开过棺,这点精神准备还是足够的。我仔细辨别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后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难道是幻听?我吞了口唾沫,又尝试着喊了一嗓子为自己壮胆。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
周围相当安静,咯吱声听上去格外刺耳。我壮着胆子又用力推了一下大门想看个究竟,门开到三分之一处就彻底到头了,我挤着门缝往里探,只看到院子里那把摇椅竟自己晃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永夜(中)
椅子晃动的频率很迟缓,单凭声音,会以为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手拿摇扇在院子里纳凉。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代表有人存在的鞋子和脚,静幽幽的晚上,只有一把空荡荡的摇椅在前后晃动着,我全身的汗毛都发起来了,两条腿已经不受控制开始打颤。
我触电般倒退一大步,幸好后面有墙撑着,我极力保持镇静,试图往靠谱的方向考虑。不会没人的,我心说难道只有上半身?这想法一出来,我拼命甩头。想象力太丰富果然不是件好事!
就在我打算撒丫子开跑时,院子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闹架儿;大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动刀儿(亲亲热热靠位儿);老伢儿搞搞儿,搞了不好翘辩儿。”(杭州话)
这是小时候奶奶经常会唱给我听的一首童谣。我竖起耳朵,只听那童谣刚唱完,接着传来小孩持续不断的笑声,边笑边道:“晓得——”
我听出来那是个男娃的声音,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似乎来自我的左侧。我寻着声音回头,深巷的尽头,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从体型判断是个半大男孩,凉鞋踩在石板上,啪嗒啪嗒,回荡在整条巷子里。
与其待在这种地方坐以待毙,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了上去。跑出一大截,笑声和跑步声嘎然而止。我停下来,看见那个孩子站在前方一盏昏暗的路灯下面,垂着头面对我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