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淡眉淡眼的望着净虚,道:“我听明白了,不过是张财主贪慕李家的富贵,瞧不上守备家了,想悔婚,是不是?”
净虚赔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这事我不管。”
净虚连忙站起,谄笑出了一脸菊花褶子,“那张李两家都是知道我来求奶奶的,这让我怎么回呢,不知道的还当您在外头的好名声都是虚的呢,便不为了您自己也要想想国师府的威名不是?”
王熙凤被净虚拱出了心火,待要说些要强要脸的话,猛然就想起昨夜贾琏搂着她时说的话来,瞬间灵台清明,望着净虚的目光也冷恶了起来,心想:这老尼姑当真是掐着我的脾性来的。
“你很好。”王熙凤冷笑道:“若搁在从前,听了你这番话,为了那些虚名,更为了卖弄我自己的本事,少不得就要答应了。我的心气,那便是‘我说行那便行,不行也得行’,你这老尼可是掐在我的七寸上了。你却不知,我家大爷是伏魔驱鬼的国师,我如今也信了阴司报应了,便是为了我的子女一生平安,有损阴德的事儿我也是不会做了。”
净虚连忙赔笑道:“哪里是损阴德的事儿,奶奶您严重了。”
王熙凤冷笑道:“你忘了我男人是谁,堂堂的国师老爷就没有算错的时候,那张金哥是个烈性女子,我若果真听了你一面之词书信云老爷促成了此事,那张金哥一怒跳河,守备公子再一殉情,我身上就背负了两条人命!来人啊,给我把这个烂心烂肺的老尼姑打出去,往后再不许她上门。”
“是。”
顷刻,候在两侧的强壮嬷嬷就一拥而上,一边一个掰着净虚的臂膀押送了出去。
一时厅上寂静,片刻之后王熙凤舒缓了情绪就道:“妹妹们都出来吧。”
迎春打头,莲步无声,温柔沉默。探春随后,手里捏着手帕子,偷眼瞥着王熙凤,正琢磨劝慰的说辞。
宝钗捏着团扇,反而先笑道:“凤姐姐好大的威风。”
惜春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像是被什么困惑住了。
“你们都听见了?”王熙凤笑道。
“听见了。”探春温声道:“这净虚不像个出家人,倒像……”
宝钗笑着接口,“钻营串连巧言令色的门客。”
探春点头,“正是这样。六根不净,枉为出家人。”
“往常听她给二太太讲经说法不是这样的。”惜春皱眉,若有所思。
“这些大尼姑大和尚也都是俗人。”史湘云快言快语的笑道:“他们念的经说的佛都是糊弄人的,偏还有人信。”
“从我身上,你们也该学到,最不能让人掐住了脾性,我险些上了这老尼姑的当。”王熙凤冷哼。
宝钗正要说话,外头人就传话说大爷回来了。
宝钗慌的就要往玻璃炕屏后头避,王熙凤反而拦住笑道:“避什么避,又不是没见过,咱们自己家里不弄那些虚头巴脑的。”
王熙凤话才落地,贾琏便领着一个头戴白纱帷帽,身穿青灰色缁衣的女子进来。
宝钗见状,只好从善如流,随着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给贾琏施礼。
“妹妹们都坐吧,我领她来就是给你们讲故事的。”贾琏一边笑一边就坐到了王熙凤身畔。
“智能,你也是打小常随你师父净虚来我们府上的,姑娘们你也都认得,便把帷帽摘了吧。”
“是。”
“智能,怎么是你。”惜春忙上前细看。
待帷帽一掀,众人便见智能的眼睛是红肿的,面容是憔悴的,像是大哭过一夜。
“智能,谁欺负你了?”惜春又是关心又是气愤的问。
智能哭着摇头,垂下头,羞于启齿。
贾琏道:“我从水月庵买下你便是要你讲故事,你若不肯说我便送你回去。”
智能怕了,连忙扶着椅子往地上一跪就哭道:“求国师爷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我说便是,只是实在羞人,怕污了姑娘们的耳朵。我自己下贱是我自己的罪过,带累了姑娘们的名声我万死也不能赎罪了。”
“智能,咱俩最好,我最喜听你讲佛经里的故事,你莫要说这样的话,我听不得。”惜春一瞬红了眼眶,紧紧握着智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