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很慢,拾掇了两片之后就见她捏着碎屑在手里,将手臂环成一个圈,把脑袋埋了进去。
姑娘的肩膀抖了两下,屋中发出一声抽鼻子的声音。
她在哭——很久之后章邯才意识到。
碎片将她的掌心划出了血迹,章邯从包裹里翻找出纱布和金创药,搂着她坐到床头,轻轻将她的手松开,丢了碎片抹药。
微生南楼任他摆布,抽抽噎噎地仍旧在哭。
两人都不说话,章邯细细替她将药抹好,又缠上几圈纱布。
想起从前替她包扎伤口,她在地洞中被蛊雕的爪子捅了个对穿,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手忙脚乱用鲛绡替她包扎,等她醒过来还挨了她的骂。
世事当真是难料,彼时的往事还历历在目,这一会儿她就是自己的姑娘了。
微生南楼忽然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一抽一抽地哭得委委屈屈。章邯顺手就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安慰。
她却似乎哭得更加厉害,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哭到最后她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
章邯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微生南楼好不容易顺了口气,睁着泪眼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得和兔子没有两样。
自家姑娘委屈,章邯也心疼,捧着她的脸替她将眼泪抹去。
微生南楼咬着嘴唇,像是又要忍不住哭出来一般,皱着一张脸看他。
仿佛是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章邯甚至都能听到她的心跳。
微生南楼将他推开了些,抬手胡乱抹了把脸,眼泪沾得满脸都是,模样有些好笑。
她向后挪了一个身位,将章邯包扎妥当的纱布又一圈一圈地拆卸下来。她的动作很轻却很坚定,章邯看着一惊,随即道:“南楼!”
她被吼了,手中的动作却未停下来,还边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章邯,你回去吧。”
这回章邯是彻底愣住,约莫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问道:“什么?”
微生南楼终于将手上的纱布拆了个干净,团成一团搁在床头的桌子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纱布上染了血,明晃晃的十分扎眼。
看着她的血明明还未止住,却不知为何如此心急整理行李,章邯心中的怒火也就冒了上来,他一把拉住微生南楼的胳膊,冲她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微生南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到此为止吧章邯,我们——也就这样了。”
章邯几乎要失控:“什么叫——也就这样了?南楼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
微生南楼将他的手缓缓掰下来,道:“我好累的,章邯,我们到此为止,从此之后各走各的。”
她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神冷冷清清,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一瞬间将章邯满腔的怒火浇了个透彻。
但是——她怎么可以如此呢?说散就散了,问过他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维持了平静,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微生南楼继续收拾包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因为不喜欢你了。”
章邯默然。
开什么玩笑!方才还抱着他,那样依恋他的小姑娘,居然能在下一刻说“不喜欢你了”——这让他如何相信!
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眼见她将包裹收拾齐整,佩剑挂到腰间,章邯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道:“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南楼,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
微生南楼摇了摇头,硬生生将他推开,章邯伸手想拉她,可她像是算好了一般侧身躲过。走到门口的时候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
她回过头,在烛光中浅浅笑了一笑:“我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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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客栈,草丛中虫鸣声就响起来,听得微生南楼瑟瑟发抖。
她也不是故意要气走章邯,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父亲为太极图而死,弟弟被人杀了,而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发小。在她身边发生的就没有一件是正常的事儿,明折芦和公良观都不是省油的灯,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她怎么还能让章邯留在自己身边,那不是在害他么。
到此为止——她也舍不得,可她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