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四十九院家的后代,孩子自幼修习阴阳之术。他将会和他的父辈一样,成为一个阴阳师。
即将成为阴阳师的孩子,与好奇着人类的蛟龙,畸形且诡异的友情生根发芽,竟长成了参天大树。
孩子渐渐长大,从稚童成长为俊秀少年,最后如愿成了闻名一方的阴阳师。他比四十九院家的任何一人都更有阴阳之术的天赋。
凌穹看着阴阳师娶妻生子,离开左京。阅尽千帆,却仍是少年轻狂般的模样,看上去没有成长分毫。但他确实变了,他自己知道。
观察对象离开,日子显得空乏无味。他又独自在世间徘徊了数十年,对人类的兴趣也被消磨去了泰半。就在他准备回到蛟龙族中之际,他找到了继续停留在人间的理由。
他爱上了一个人类。
恰巧,那个人类也深爱着他。
人类总是畏惧不同,凌穹深知这一点,但他不想让畏惧毁了一切。他隐藏起了自己的身份,举手投足连全然一副人类模样。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很完美,他甚至自信地觉得没有人能够看穿。
他顺理成章地与心上人成婚了。
同年,他的妻子为他诞下了世间的珍宝——一个女孩。
女孩像极了她的母亲——她像是一个人类,而非是条蛟龙。
凌穹松了口气。他多少有些害怕自己的身份会因为后代的诞生而暴露。但一切都尽如人意,这让他对女儿的爱意更深了。
他以最敬爱的神明作为女儿的名字,希望她能成长为同那神明一样温柔的人类。
他的女儿,叫做青之川。
天伦之乐,莫过于此。
但这份快乐,他未能享受太久。仅几年后,致使蛟龙族近乎全灭的灾祸降临。纵然他伪装得那么完美,终是不得幸免。
妻子被冠上了包庇蛟龙的罪名,成了阴阳师们所宣称的不可饶恕的罪人。没有丝毫仁慈,他们杀死了她。
深爱着人类,却也曾见证过人类各种劣根性的凌穹,第一次对人类产生了失望。
他已经无法再救回死去的爱妻。他所能做的,只有抱住生者的性命。
他拼死突出重围,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游荡许久,他忽然想起,那个他曾看着长大的阴阳师近来从朝中退职,回到了右京。
凌穹不知道阴阳师是否那些人的同伙。他没有那样的自信,但他只能赌一把了。
他叩响了阴阳师家的大门,见到的却非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自信男人,而是身着袈裟,胡须花白的僧人。那个前途无量的阴阳师,早已遁入了空门。
他满心悲戚,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没有想过,两人之间的再会,竟是这般光景。他以阴阳师的小名唤他,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贫僧早已舍弃了那个俗名,莫要再如此称呼了。”阴阳师——不,和尚——如是说,“贫僧现在的名字,叫做玄青。”
玄青说着,将门推得更开了些。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应该很紧急,而且你伤的很严重。”他拉着凌穹的衣袖,想要把他拉进屋内,“先别解释了,我帮你包扎,在这儿躲一会儿再走罢。”
凌穹甩手,一连后退了数步。
“不,不可以。阴阳师在追杀我,如果我留下的话,定会拖累你……”
他不停地摇着头,无论玄青如何劝说也不愿进去。
妻子身亡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不能,也不愿因为自己的身份牵连到更多的人。
凌穹走近了些,却未跨过门槛。
“现下,我只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凌穹怀中的小小布包,凌穹的珍宝正熟睡于此。在那般巨大的声响与颠簸之下,她都未曾醒来,凌穹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吓晕过去了。
但她没有。这很好。
凌穹希望她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够一直这般单纯地活着,可惜现下看起来有些困难。
凌穹抬头,看着眼前已彻底变了模样的旧友,一时不知该如何请求。
其实不必他说,玄青也明白凌穹的意思。他踟蹰了一瞬,终是摇头,拒绝了凌穹未说出口的请求。
他不觉得自己能担起此等重责。
“我曾帮过你!”
凌穹几乎是咬牙,几乎是歇斯底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