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真正的流出眼泪,但这样失落抑郁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脸上,实在是让人心惊。
他那双从来都温柔镇静的眼睛,此时仿佛被雾气笼罩,模模糊糊又满是郁结。波佩鼻子一酸, 差点要跟着哭出来, 但特查拉需要她, 她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特查拉?”波佩抱紧他, 却发现他的睡衣已经被夜间的雾气浸湿,她的视线移向床头的手环——四点十二分。
特查拉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站了多久,满怀心事,他温柔得什么都想藏在心里自己忍受,不想打扰她睡觉,不想给她带来负面情绪……
“波娜拉对不起,我一开始不想打扰你睡觉的。”特查拉被她温热的体温唤醒,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但我一个人……撑不下去了。”
特查拉拼命想要忍住痛苦,他在夜里辗转反侧,迷茫间不自觉地走到了波佩的窗户下,仿佛只是知道她在身边,自己就会重新获得力量。
自从波娜拉来到他身边后,这两年见他站在她房间的楼下无数次,特查拉向来温柔稳重,即使还只是个小孩,但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关心爱护周围的人,自己的苦楚和难过,从来都藏在心里,默默忍受。
有时候实在难受,就到波佩窗下站一会,看窗子里亮起来的光,白日里训练的难熬和痛苦,身为王子的刻板和拘谨,提早降临的责任和选择好像都会烟消云散。
但这件事对于尚且年幼的他来说太难了,他心中痛苦无人诉说,独自站立良久也无法撑过去,于是他又靠近了波佩想要汲取一点力量撑过去。
波佩听到他的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但她突然变得镇静又条理清晰,好像自己变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为特查拉的难过而伤心,一部分为了安慰特查拉而成熟冷静。
“先把衣服换了,我们去床上躺着聊可以吗?”波佩关上窗,玻璃窗上她的面容如月光一样宁静又简单,柔软有力。
波佩找了自己最宽松的睡衣递给特查拉,转过身等他换好,还好小王子的身高还没猛窜,十岁的男女骨架相差不大。
“好了,波娜拉。”特查拉的声音传来,波佩转过身去看他,清晰地看到他眼睛红红的,想来肯定几度哽咽又忍住不哭。
明明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却因为身份和责任要面面俱到,所有的功课都要名列前茅,所有的情绪都要得体沉稳。
“快去床上躺着,被子里应该还是热的。”波佩冲着特查拉笑,语调比这月色还要轻柔,她想了想,走过去半掩上窗帘,室内变得昏暗,只有几丝光线透过缝隙投射.在床头,轻轻摇曳。
转身时发现特查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波佩深吸气咽下上涌的水汽,轻轻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两人盖上被子睡在了一起。
波佩侧着身体同特查拉对视,伸出手温柔地放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特查拉,不要向我道歉,你明知道我会更希望你早点敲响那扇窗户。”
“我多希望你能早点来找我,而不是一个人伫立在深夜中。”
室内的光线昏暗,特查拉看不清她的脸,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柔的抚摸,呢喃一般充满怜爱的声音,还有她温热的温度。
他终于让自己的眼泪在黑暗中肆意,他不是一个人,他不需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在他的身后,有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着他,不会放开。
特查拉还不能够清晰地分辨这种感情的名称,但他深知,自己渴望握住那只手,永远不想放开。
“拉曼达不是我的生母,我的母亲因为生我难产……”特查拉停顿了一下,波佩轻轻凑近他,额头相抵,听到他低声说完,“……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波佩想起王后拉曼达的态度,关心有余但亲近不足,不知道特查拉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波娜拉……”特查拉长长的睫毛划过波佩的眼睑,像一只羽毛轻轻划过她的心尖。
“嗯?”波佩擦去他脸颊上的湿润,更凑近了一点听他说话。
“……我觉得好难过,”小王子的声线不稳,有些哽咽,“我想哭出声来……”
波佩伸展身体,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紧紧地贴着特查拉,在完成了这一个长而完整的拥抱后,她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