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呢?
本该死去的仇敌却重新站在他面前,而身旁的人却说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什么心情呢?
太苦了,苦到无法控制自己压抑的心情,必须朝着某人发泄出来才能罢休。恼怒、愤恨,却也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什么都做不了,被别人蒙在鼓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何其悲哀。
若早知道真相如此,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说了如何呢?”
在盗跖低喃的别样安静之中,张良淡淡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他看着盗跖,目光冷冽,重复了一遍,“如果我说了,你们又当如何?”
“公众审判,然后——杀了她吗?”
最后四个字的声音陡然一厉,张良温润的模样瞬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展露过的无情。
盗跖闻言一愣,目光呆呆的望着他,抓着那人衣领的双手也渐渐松开。
杀了她?
不不......他们是朋友......他......
他只是想......
他能怎么做呢?
如果当时知道她的身份,有没有发生那之后的事情,会放了她,让她回阴阳家吗?
——不,这无异于放虎归山,给他们自己添了一份阻力。
那......继续留她在身边?
——然后所有人将会怀疑她,远离她,不再信任她......这与杀了她又有何区别?
“答不出来?”张良看着那人呆滞的表情,音色清冷,轻而易举的将盗跖的手挥开,盗跖向后踉跄两步,被天明眼明手快的扶住,张良看着他,缓缓道:“给端木蓉的那颗护心丹是谁让我带上的?疗养的药又是谁送过去的?你获取千机铜盘后回来路遇胜七,是谁帮你撑下去等到救兵的?身处农家,又是谁设阵救出的高渐离和大铁锤?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难道是忘了?”
向来守礼的张良,在说这一段话时,一个礼节性的称呼都没有,周围却没有人顾得上挑他的错。
盗跖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吭声。
可张良本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在徐夫子说那句话之前,她从未对你墨家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相反,她却帮了你们很多,就连高渐离一事,试问,若不是雪女自己同意,难道师妹能逼着她去吗?更何况,即使她真的是阴阳家的人,又如何?她仍是我儒家小圣贤庄真真正正的小师妹,儒家的人,凭什么要让你们——胡乱置喙?”
他的话缓慢却强势,明明前面音调平平,但就是尾音上扬,立刻让人体会到了一种锥子般锋利的质问,扎的人哑口无言。
张良轻舒一口气,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滩血迹之上。
他一剑捅死了那个弓箭兵,鲜血顺着凌虚的纹路,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积少成多的湿了一大片。
像他与那些人之间的隔阂。
他勾唇一笑,内心无由得有些释然,收起了之前的锋芒,淡声道:“叨扰多日,子房应当告辞了,临走之前,送诸位一个消息。”
“胡亥已经决定斩杀蒙恬,指令不日将会下达。”
他合袖行了个礼,微微一笑,道:“今日一别,各自珍重。”
这话一出,已经摆明了今后的立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天明见那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唤道:“先生......”
那背影突然一顿,接着转过身来,狡黠一笑:“七个人情将要完整,到时候,可是要还的啊。”
笑容明朗,恍若当年的三师公。
语毕,他转身,一手执剑迈步向前,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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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胡亥处死蒙恬,民众抗议声四起,大泽乡爆发起义,以陈胜吴广为将军、都尉,连克大泽乡和蕲县,在陈县建立张楚政权。
又两日①,项羽杀会稽太守殷通,发动吴中之兵起事,正式占领会稽以及下属各县,由项梁做会稽太守,项羽为裨将。
各地民众纷纷响应起义,形势一片大好。
不过这些事情都与星月没什么关系,在与项羽做了交易之后,她便启程来了桑海。
她到达的时间正好,在岸边已经能看到蜃楼的轮廓,想来当天就能靠岸。她微微一思量,决定在桑海城中找个地方坐坐。
桑海城中热闹依旧,白日里街上人头攒动,丝毫没有被其他地方发生的战争影响到。星月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