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可有所得?”
青天翻滚着耀眼的火光,也有几抹异彩流光闪烁其间,普泓动了动唇,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道:“无所得并不见得没有收获。”
“唔。”普德略低垂下头思索,动作虽已没有了僵硬之感,但依然是缓慢的。他面上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听得此话亦没有丝毫变化。
普泓念了佛号,方才那句言语不似佛偈不明禅机,引得人云里雾里,只是面前之人又岂是等闲之辈,既非凡尘俗士,此言便要另当别论了。
普德道:“寺中看样子应当无事了。”
普泓摆了摆手,笑道:“不急,待要看看他们如何做罢。”
普德端坐在他身后的蒲团之上微怔了一下,随后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又轻声叹道:“张施主也在大殿中么。”
“我还记得这十数年间也见过他数次,每每都让人慨叹。”
普德微笑摇头道:“性子还不都是一样。”
普泓捻住佛珠的手指定了定,然后同是笑道:“佛常道,救世渡人虽多,身亦有过错。知自身之过甫能恕人,恕人恕己方知‘放下’何意,‘放下了’才可灭心魔渡己渡人出俗厌之苦海。我自觉诵经千百卷已知晓佛理,实到头来不比在世间走上一遭明白得多些。佛言天劫领悟皆在红尘之中。”
普德闻言像是忆起了什么,他皱了皱眉,眼中已有了几分沉思之色。
普泓看见他如此神态,面上亦苦笑,道:“师弟十年闭关苦修,可曾还记得这一番话。”
普德阖目轻叹,道:“如何不记得?”
普泓沉声道:“当年,普智师弟执意游历阅世,临行时他便同我等这样说。那么多年,夜深之时,我总是会想起这一番话。思量久了方慎觉,执念妄念佛理箴言,一念而已,一言难辨。”
普德声音低哑,慨然叹道:“不过尔尔数言,师兄竟还记得这样清楚。”
普泓摇了摇头,道:“直至见到这位张施主……”听到此处,普德心中便已然了悟七八分,他低声颂佛,垂目不语。
“他应是同一番想法罢。”普泓道。
普德目光安宁,寂静无波,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普泓又道:“每每见到张施主便总想在他身上看出些普智师弟的影子,过往种种总是愿终有所获,有些寄托。”
普德微微笑了笑,道:“便是如此了。你我虽悟佛理,不过还是凡世俗人,免不了的。”
普泓白色的胡须被风轻轻抚动,犹有佛家光辉神采,缓缓沉吟道:“只是终究不一样的,然而这不一样不过是性子使然,这番念想倒极像普智师弟。”
普德道:“难为他了,”接着又道,“我依稀还记得,当日师祖知道时便道,‘生出这番念头,怕是会行了苦修,得了心魔的’。”
普泓极目远望,道:“是啊。只是当时尚年轻道行悟性不高,体会不到个中真意。如此苦果,要我等一并吞下才可明晰。”
普德慢慢摇头道:“师兄此言也重了些。种何因结何果,就算不以命数妄论,说是轮回也不为过。我知晓普智师弟出事后,心中也觉苦闷难忍,只是他既然做了,也是由‘因’而得,若无始便无终,草庙村祸行算是他的终,然而,这也是张施主的一生启始处,恩恩怨怨,你我总有看错的时候,焉知祸福不由此处陡转?”
普泓听闻此话,沉思良久,终又道:“师弟大智。”
普德眸中光芒炯然,道:“师兄既托希望于张施主身上,便是信了因果轮回之说罢?”
普泓点了点头,道:“普智师弟在天之灵当可宽慰了。”
“也不枉费师兄曾救助于张施主,当初一片心意或可终有所获。”
普泓眼中有丝讶然神情,笑了笑,叹道:“师弟目慧聪灵,师兄不及一分。”
普德面容沉静,嘴角边噙着温和的笑容,停顿了一会儿,静静回道:“你我师兄弟百年,猜测出一二在情理之中,师兄莫要妄自菲薄才好。”
普泓但笑不语。
远处大殿方向传来阵阵嘶吼声,彩色流光闪动不停,变幻明灭间,冲天火焰似被狠狠地压制住,此间亦能听到殿外人群的喧哗惊呼。火焰金红的光芒颓然轰塌,三色光芒汇聚在一处,黑气里隐隐交融,化作一道明亮的柔白光辉,那光芒罩在整个大殿之上,随着力量渐强死死抑住吞吐不断的烈火,烈火被困在狭小的空间愤怒嘶吼,只是终敌不过白光的强劲道行,越来越弱空留气力。红芒华罩交接处毫无声息,但依旧能隐隐窥见其中划过的电光,两色异光照透苍茫天穹,有什么异物在仰天狂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