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之中,不包括周一仙。
小环看着自家爷爷周一仙,见钱眼开,一天比一天明亮的眼睛,冷冷哼了一声。
“爷爷,你没看见那人都急哭了么?”
周一仙“呵呵”干笑一声,将一锭崭新的银子揣进怀里,道:“非也,我怎觉得那人是喜极而泣?”
小环脸色都黑了。近日山海苑住进很多逃难的人,先不说别人,单就客栈掌柜的,人品算很不错了,在这灾祸面前,这位掌柜一直都在降价,也似乎是考虑人们心情,他面上多为恭谨微笑或肃然之色。
相比之下,周一仙做法就十分不厚道。
比如,有人沮丧着脸走进来,他故作深沉的将其拦住,道:“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大劫。”
那人心中一动,脸色愈加阴沉抑郁,却也耐不住好奇之心,前来询问。
周一仙便掐指算道:“河阳近水,本为阴,然则一个‘阳’字,生生拖住五行之水,转性而属火,实在不好。且我观你面相,阴中有阳,阳助阴势……”
他“啧啧”摇头,叹了口气,道:“恐怕有火光之灾啊。”
那人一张脸面,神情忽明忽暗,正在徘徊不定的当口,哪料外面忽然奔进一妇人来,向他大哭道:“相公,咱家被火烧了,什么都没了!”
那人神色顿如晴天霹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几乎要晕过去。
周一仙此时却是眼睛一亮,以手抚须,凑过去道:“莫哭,这是好事,火光之灾本应在你头上,现如今你家房子承受了去,你二人平平安安,难道不好?”
那人满脑子浆糊,此刻悲痛欲绝,哪能多想,一听这话,朦胧间也觉有几分道理,他爬起来,哽咽着道:“谢谢老神仙指点。”言罢,一只手颤抖着递过银子,一只手牵了妇人,踉踉跄跄的走了。
周一仙心满意足,乐得合不拢嘴。
小环为之气结。
对于周一仙那番说辞,评曰:“胡说八道。”
周一仙也不管她,兀自拿起仙人指路的竹竿,坐在客栈门口守株待兔,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兔子,大体是个什么模样。
山海苑的客人来来往往,这一天下来,周一仙的眼睛从聚精会神的滚圆,变成了一条发着光的缝,两个袖子也被银子塞得沉甸甸的。
小环已经懒得去管他了。
野狗道人坐在窗户边上一声不吭,只是偶尔冷笑一声,面露些许不屑,周一仙我行我素,一眼未看他们,专心做自己的营生。
随着时辰推移,天色也愈加昏暗,被天火照亮的云层,透出一种诡异颜色,像火焰也像浸透了的鲜血。
周一仙把怀里和袖子里的银子装好,望了望那片奇诡的天空,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那时也是这样吗?”小环叹了口气,怔怔道。
这话虽然说得不甚明了,但是几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河阳城的人心中怕都会有一番比较。
野狗道人闻言一怔,看着窗外路人喃喃不语,眼神复杂起来。
周一仙坐回这桌,拿起酒壶自顾斟了杯酒,听到这话,口中呵呵一笑,道:“他们如何,这跟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了?”
小环瞪了他一眼,道:“有些人还自称是青云门祖师的传人,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周一仙一滞,白了她一眼,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懂什么?”
小环哼了一声,眉目间却渐渐有了一抹忧色。
野狗道人看了她一眼,微微低下了头。
周一仙鼻子“哼”了一声,喝了口酒,又道:“你们知道什么,天塌下来,不是还有青云门顶着。”
小环撇了撇嘴,道:“你怎就知道一定是冲着青云门去的了?”
周一仙冷笑一声,道:“哪次不是?”
小环和野狗道人都是一怔,又听周一仙“嘿嘿”一笑,道:“谁让他们树大招风嘛。”
小环瞪着他不说话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周一仙随口道。
这回是野狗道人开了口,愣了一下,道:“怎么?”
周一仙呵呵一笑,并不解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素日平凡淡然的双目,忽而微微有了丝奇异光芒,他人不可知晓。
穿过人群,越过灯火,那座青葱巍峨的山脉悄然耸立在夜色中,挺拔之处像一柄利剑直插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