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一开始,就像一期一振那样真心对待她,也许一切就会有所不同了。
她也会对自己真心以待吧?
她也不会惧怕敬畏着自己吧?
她也不会逃跑、反抗、变成另外一种人格吧?
那一天“两人相守”的誓言,就可以实现了吧……?
一种疯狂的冲动忽然从他的心底萌发了。
既然一期一振改变了主君的命运,那他也可以将命运扭转回原处。只要找到她,再将她领回相遇的起点……
一切便可以重来了。
三日月宗近并不是个胆怯之人。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就想要付诸实践。他做好了准备,便通过时空的甬道回到过去,寻找主君的踪迹。
从主君死去的元禄十三年开始寻找起——
那个与谢乡下的荒僻村落,便是一切爱憎开始的地方。
然而,无论三日月搜寻了多少遍,这个村子里都没有主君的存在。问起村人,是否有一个叫做“与谢屋定”的姑娘,所有人都回答得似是而非,支支吾吾又不肯多言。
不知第几个黑夜里,三日月宗近孤身站在他乡异土上,安静地凝视着村落与屋宇。属于这个时代的风将他的绀色衣袖鼓满,他与一切热闹喧嚣都无关。田垄上经过年轻的男女,嬉闹着、追打着,活泼的爱语灌满了耳际,而他只是一个不属于此地的来客。
主君似乎是活着,又好像是死了,更可能是离开了。
于是,他只能将年份再前推一年,回到元禄十二年。接着,便是十一年。反反复复地寻觅,令三日月宗近终于得到了一分线索——年轻的主君似乎是从这个村子里逃走了,去了京都。
搜寻的地区便扩大到了更广阔的京畿地区。
京都的春日多雨水,细细密密,如情人的眼泪。三日月披着斗篷,独自穿行过亮着陆奥纸灯的长巷,屋檐下的一整溜灯笼亮着晕开的红色,勾勒出他身影轮廓。
他步伐匆匆,鞋履踏过地上的水洼,飞溅起破碎的水珠。
有异样的响动从身后传来,三日月知道,是那些追踪他的敌人——那些检非违使——又来讨伐他了。于是,他将手放到了刀柄上。
原本白皙修长的五指,已缠上了黑色的烟气,如黄泉比良坂的焰火。
小巷之中,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与砍杀的声响。很快,战局便平息了,唯有斗篷染着黑血的高挑蓝发男子,行色匆匆地冒雨继续向前。
他踏过的地面,留下了腐蚀的痕迹。风吹起他的斗篷,露出他清俊依稀的容颜。深蓝色的眼眸中悬着弯月,如晴朗的夜空。
小巷之外,是热闹的市场,人来人往。即使是雨天,依旧有撑着伞的客人匆匆往来。那些或大或小的红色伞面,旋在落下的雨幕中,便如一场盛大的演出似的。
三日月宗近与许多人擦肩而过。
有落魄狼狈的武士、用箩筐背着孩童的妇女、鞋子破了一只的行脚商贩、包着头的女尼姑、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以及,一名少女。
那少女与他转瞬擦肩,只一呼吸的片刻,便没入了人群之中,消失在雨幕之下的伞面之海里。当三日月宗近回过头时,只见得或高或低的伞骨,映出一片盈盈的红。
“是错觉吧。”
他对自己说。
“还是继续寻找吧。”
***
阿定撑着伞,抱着一袋新买的小米,回到了位于八条的家中。
一期一振站在屋檐下,仰望着夜幕,手置在刀柄处。
“我回来了。”阿定很欣喜地和他打招呼,“外面的雨变小了呀。”顿了顿,她注意到一期一振握着刀,便问道,“您怎么一直握着刀呢?”
“……啊。”一期一振笑眸微弯,“本以为有敌人冲我来了,但看起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定说。
从她离开与谢,来到京都,已经过了将近一年了。与一期一振形影相随的日子,远比当日在山村之中的生活要快乐得多。每每思及此处,她都会无比庆幸自己做下了正确的绝断。
“您平安回来了啊。”一期一振躬身,吻了吻她的手背,很虔诚的模样,“今天想要听我讲怎样的故事呢?”
阿定牵着他的手,走入家门,开始沉思。狭小的门扇在身后吱呀合上,栽满了绿色植物的细细廊道里,铺着鹅卵石红沙,角落里还搁置着积水用的木盆。微微泛黄的障子纸门上,用旧布粘了几道,井边还搁着洗了一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