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么?来,就这一回,容许你这个小不点直呼我的名。”
“埃、利、克。”
字音标准,分毫不差,连每一个字中间留出的停顿都和男人刚才念出的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延迟了许久才响起的回音。
所罗门复述得很完美了,根本挑不出错。
可是,男人不仅要挑错,还要表露出强烈的不满。
“能不能叫得有点感情啊,这个名字明明取得那么好,结果从你嘴里念出来,味道一下子就变了。”
所罗门评价不出埃利克这个名字到底好不好,只有继续迷茫下去,任由男人在表达完不满后,胳膊从后边伸来,抓住了他的手。
跟他的骨头还格外柔软的手掌相比,男人的手心很宽,手指骨节分明又修长,十分轻易就能把他整个手背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的指间还夹着一支笔。
男人就用这个姿势,控制着他的手指捏住笔杆,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地移动。
笔尖在羊皮卷上滑动,似是轻盈而流畅地飞舞了几周,便在空白间留下了最是鲜明的字符。
鲜明得,就跟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男人本人一模一样。
“念不好的话,不着急,先学会怎么写吧。”
就像这样,亲自带着他,一笔一划写了一遍。
哦,一遍还担心教不会,所以写完之后,还是捏着小孩儿软得稍微用力就会断掉的指头,慢慢地,很有耐心地写了第二遍,第三遍。
所罗门会写字。
他生来就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书都读了那么多,字怎么可能不会写。
只不过,跟念出他人之名就像是完美重复一样,所罗门的字迹跟书本上最为端正严肃的字体如出一辙。
没有孩童通有的歪歪扭扭,自然更没有任何能够从字迹上看出“性格”的痕迹。
可是——被男人强硬地带着重复写同一个名字之后,那能得以窥见本性的痕迹就悄然出现了。
本性张扬的人,写起字来,斜着划出的最后一笔便能拉出很长,愈来愈浅的末端像是从善如流地飘到了高处,透出全然不受束缚的潇洒。
男人的字迹就是这样,写着写着就能飘扬起来,根本就拘泥不住。
他一边带着所罗门写自己的名,一边抬起无事可做的左手,按着所罗门头顶总是会不自禁翘起来的发角,时不时还能相当自然地摸上一摸。
“喏,会了吧,以后就要像这样写。名字,当然也别给我忘了。”
在所罗门慢吞吞眨眼的功夫,他就埋下了头,怀揣着像是给了这总是给自己冷脸的小鬼天大面子的心,在小鬼耳边低声说,语气中不乏笑意:
“对了,先告诉你,这是假名,我的真名可不是这个。”
他似乎还等着所罗门问他,他的真名是什么。但所罗门眨完眼,盯着眼前这真的飘了起来的字迹,什么反应都没有。
男人只好皱了一下眉,自己补充了:“哼,只有你让我满意了,我才可以赏脸告诉你。”
他松手,让所罗门试着写,自己却索然无味般地合上眼睑,闭目养神去了。
所罗门写了。
出乎意料,不是他的那端正得永远箍死在一个窄小空间的笔迹,而是飞扬起来的——
他把男人的笔迹学会了。
不过,也就仅限于“埃利克”这三个字,写其他的,又会恢复成以往的不变的工整。
……
“没有一点变化”,这个评价果然还是不完全对。
在无人可知的情况下,所罗门依旧在观察。
因为不理解的内容太多,他暂时,将观察的重点落在最“奇怪”的男人身上。
如果能够弄明白男人对他采取如此奇异措施的根本原因,其他的疑难或许可以一同解决。
这么想着,他就又听到了——
埃利克的声音。
“哎,耶底底亚。”
接受耶底底亚这个称呼的所罗门应声望去,映入眼中的,却是一个和平日形象截然不同的男人。
“安塔希娅送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首饰非要我挑一件戴上,说什么王不能把自己搞得太素淡……啧,麻烦,你来给我选,就选你喜欢的。”
“……”
所罗门选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摆在面前的都是银饰。颈链,耳饰,臂环,悬挂在腰间的珠链……各种类型都有,绝不会千篇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