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剑身格外滞涩,没能全然拔出。
那黑衣人低着头,表情冷淡,似全然忽视了伞尾漏出的零星剑芒:“因为这伞是破的,须得补好。”
“我的伞当然会由我补好。”
“那不是你的伞。”黑衣人语气平静,十分肯定。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江岁白不想跟这阴阳怪气的男人争辩,他只想挑完棺材,尽早寻个安稳地方修伞,然后去接师父。
“三十年,当真浪费。”男人低声道,江岁白未能听清他含在口中模糊的前半句,只听了“浪费”二字,驳斥:“你还做不做生意,给我师父的棺材,怎么能是浪费!?”
男人闭口不再提,只提着烛灯默默任他挑选,江岁白一腔怒火无处撒,砰一声掀开一具棺材盖,跨进去躺下。
男人脸色终于不复冷漠,愠怒道:“你干什么!”
“我给师父先试试!”
“你个活人躺进去破我风水,出来!”男人一手提灯,一手揪着江岁白衣领把他拖出来,他挣扎两下,竟挣不开。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忌惮,但那男人真的只是将他拽出来,没再出手。
江岁白输人不输阵:“太硬了!一点都不舒服!”
“人死了,没感觉。”男人抚平棺内被江岁白压皱的白衬布,生硬道。
……
“人死了便是黄土一抔,棺材、墓碑、牌位,不过是防悠悠之口,借物凭吊罢了。”沈问给徒弟斟了杯酒,“我感母亲十月怀胎之恩,但毕竟未受其抚育,印象淡泊,便并不挂怀于此,你也莫要担心。来,尝尝这东越独有的棠酒。”
“可我爹死的时候,你怎么还把他牌位抢过来塞给我,我都说不想要了。”
“这……”沈问呛了一口酒,“若你日后想起,想跟你爹说说话,岂不方便?”
“我干嘛跟一捧土说话,我又不是疯子。”
沈问扶额:“就当是演给副阁主他们看,省去他们天天猜疑。”
“有道理。”江岁白点点头,啜口温酒,眼睛一亮,“好甜的酒!”
“是我师姐酿的,比起秦川的烈酒,如何?”
“我喜欢这个,再来点吧。”江岁白一口喝光杯中酒,被微烫的热酒灼的喉咙一烧,咳了几声。
沈问笑了,又给他斟半杯:“这酒容易醉,你慢点喝,还有很多呢。”
酒过三巡,江岁白举杯的手顿了顿:“师父。”
“怎么?”
“若有一天你死了,一定要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他盯着酒盏里的波纹,“师父喜欢什么样的棺材呢?”
沈问摇摇头,心头叹气,他放下酒壶:“为师不喜欢棺材,如果有一天死了,你就把我的尸身送回师门吧,师叔她们老早就想要一具人体来探究医术了。”
“不过我说好要保护你的,我会一直跟着你,不让你死的。”江岁白抬起酒盏敬他,“师父也不许随便离开我。”
“傻徒弟,只要你需要,我自然竭尽所能。”沈问欣然应到,干了盏中酒。
……
“师父,师父?”江岁白伸手在沈问脸前晃晃。
沈问一手撑住额头,端端正正闭着眼,似是沉思,却叫不醒。
“师父醉了?”江岁白压低嗓音凑近察看,正值变声期的少年音,微有些嘶哑。
沈问胸膛有规律地起伏,鼻息间带着暖热的酒香。春风拂动亭后海棠,吹得他鬓发稍有松散,于其上旋落几片粉瓣,点缀在他杏黄衣肩。
江岁白轻手轻脚收拾酒盏,换做笔墨纸砚,就景描画。
……
“那也不行,里面该更暖和些。”
“烂得快。”男人没好气道,“要哪个,快说。”
江岁白又转了一圈,摇头:“你这的都不够大。”
男人沉默了一会,难以置信问道:“里面要躺几个人?”
“你管我躺几个,总之做的大一些,少不了你的钱。”江岁白指了指立在一旁摆设风水用具的宽大斗柜,“那个大小就不错。”
男人沉沉看了他一眼,这次是真的咬牙切齿:“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