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 他就格外怀念路易十四说过的那句话。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可是活着的时候还是要加班的。
虞鹤那头还在跟发改委核对要分多少款项给时欣城,以及港口和漕运方面的事情。
他这几天忙得都不知道自己吃过饭没有,困的不行了才凑合着睡一会儿。
这边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交递材料和看数据的人,突然一提食盒放在他的面前,莲藕排骨汤的香气顷刻散了过来。
虞鹤正翻看规划书准备签下名字,头也不抬道:“皇上没为难你?”
“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严世藩笑道:“陛下要小憩片刻,之后再发落我。”
“——他说若是问题大发了,就让你亲手扒了我的皮。”
虞鹤笔尖一提,抬眼看向他道:“从脖子这下刀怎么样?”
“你真舍得?”严世藩噗嗤一笑,又正色道:“话说回来,我准备纳妾了。”
“嗯。”虞鹤随手沾了沾墨,又开始作批注:“几个?”
“先来五个吧,两个月内纳完,怕是要声势做大一点。”严世藩摆着手指头算,也不怕旁人听见:“若是顺利的话,三年纳完二十个,还是有可能的。”
那青年只坐在桌侧,眉眼如松烟入墨,哪怕神情冷淡而矜持,也让人忍不住亲近一二。
“罢了,都随你。”
那天下着大雪,严世藩在门口迎他,两人伤神许久,连饺子都在碟上凉着糊成一团。
“如果想要一直站在你身边,我只有一条路。”严世藩靠在柱子上,语气平静道:“自毁清誉。”
虞鹤刚哭完,终于能把心里积攒多少年的隐忍和压抑都释放出来,反而有种满足的慵懒,他只擦了眼睛靠在窗旁,语气里没有半分的情绪:“你说。”
他们两人,都生得极聪明。
只是严世藩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家教天资过人。
而他虞鹤是自幼锤炼打磨,愣是靠着韧性一点点的熬到了如今。
两人相处如此许久,都不曾有过什么实质的身体接触。
哪怕平日里喂块桃花酥,都分寸得宜,不会有半分的暧昧。
可关于某些其实不该有的依恋和情思,两个人却又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说破,不避讳,无声的默契已经到了极点。
“我不可能再婚娶了。”严世藩缓缓道:“你的位置,将来的顶点,肯定是正一品,同时封爵赐号。”
“而我如果似常人般娶亲生子,在京中扎根下去,只有两条路。”
“要么盛极而斩,中年或者老年便被折了去,所有荣华付之一炬。”
“要么混个不声不响的二品官,也就这样了。”
虞鹤露出复杂的神情,压低声音道:“严东楼。”
“你听我说完。”严世藩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说,冷静的仿佛在讨论别的事情:“自古至今,没有例外,功高即危,才绝则夭。”
“因为会动摇和威胁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皇上。”
严世藩从进宫的那一刻,就把许多的东西都算计了进去。
他得到第一个官职的时候,只有十几岁。
杨家父子虽然有此殊荣,可家世渊源之深让旁人根本无法动摇。
杨慎之父杨廷和是四朝老臣,曾经首辅,就不必说了。
杨廷和之父杨春,那也曾任行人司司正、湖广提学佥事。
更何况他当初刚进宫的时候,就职的是也只是不起眼的翰林院庶吉士。
严世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哪怕平日里已经尽了所有交际之能,也得罪了无数人。
他的官路太顺,爬的太快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么跟皇上站队,让他信任自己会誓死效忠,要么跟大臣抱团,不结党就等着被针对到死吧。
“可是如果想让皇上信任自己,那就只能自断一臂。”那青年露出坦然的微笑,再度重复道:“权衡之下,自毁清誉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为什么?”虞鹤皱眉道:“你要做怎样的人?”
“为什么?”严世藩反问道:“你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人远不能及的吗。”
虞鹤愣了下,他并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