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脸色发白,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抬了抬头颈,看向展昭的军服衣袖:
“猫儿,松手,看把你衣服弄湿了。”戴着手铐的手想推开展昭,可是实在没有力气。
展昭伸开手臂,把白玉堂送回枕上,看看旁边一口没动的米粥,从胸前衣袋里掏出西安给他的药。
白玉堂想要倚坐起来,但是任何一次移动都会疼得眼前发黑。知道横竖瞒不过展昭,索性闭上眼睛,任凭疼去,还不忘把一边脸颊深深埋进枕头。
唇上被轻轻碰触,是展昭把药送到唇边。白玉堂张口吞了,一匙热乎乎的米汤接着送进来,暖着咽喉,难得的舒服。食物滑进被刺激得惊悸的胃里,却泛起一阵翻江倒海。展昭看他难受,赶紧帮他伏到自己腿上,想要替他抚背顺气,可白玉堂背后伤痕累累,竟然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展昭只好单臂虚抱着白玉堂,另一手伸到他身下,用手掌暖着他的胃。白玉堂就势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展昭腰身,一声不响地抱了许久。
也许是药物在起效,加上展昭身上熨帖的体温,白玉堂渐渐从这阵难受里平缓过来,从展昭怀里半抬起脸,眯着眼睛笑道:“猫儿,再给点粥喝。”
展昭拿过瓷勺,舀起粥来,慢慢喂着白玉堂。白玉堂喝得很顺溜的样子,一碗喝完,干脆趴在展昭腿上不动了。展昭这才松了口气。以白玉堂的骄傲脾性,真正难受时宁可一个人扛,像这样主动亲昵近似耍赖的依靠,恰恰说明他确实缓了过来。
展昭拿过床边的毛巾,给白玉堂擦头发。白玉堂从展昭手里扯过毛巾想要自己擦,展昭觉得他是在遮挡着什么。伸手沿着破损的嘴角摸到白玉堂故意朝下的半边脸上,指腹触到数道隆起的指印。
身上的伤或许还可以算是刑讯,脸上的伤却是全然的侮辱。
看展昭眼神不对,白玉堂把手伸到脸上,覆着展昭的手。
“侦讯科的人都很心急。”白玉堂淡淡微笑,“他们恨不得立刻让我招认,第一我是共党兼汉奸;第二我的同伙兼内应是你。他们就差没拽着我的手让我写答案,第一,我是,第二,展昭。”
他感觉到展昭在抚摩他的脸,温柔的碰触下流动着愤怒与心痛。
他转转头颈,把嘴唇贴上展昭手心:“其实他们问错了,他们应该这么问,白玉堂你是不是爱国的土匪,你愿意和谁同生共死。我肯定会答,第一,我是;第二,展昭。”他在展昭手心里笑了,“他们忙活了一夜,我总得给他们句实话。”
展昭怔了怔:“你该不是直接和他们这样说的吧。”
白玉堂眼里绽出饱满的笑容:“恰好就是的。”
唯一能说的实话,从潇洒不羁的白玉堂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对审讯者的睥睨与挑衅。展昭无法想象响亮的耳光是怎样轰到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的脸上,他只觉得与白玉堂脸颊相触的手掌烫得心里发窒。
他低下头,嘴唇触着白玉堂潮湿的黑发:“玉堂,委屈你了。”
白玉堂胸膛里温柔地笑了一声:“白泽琰好歹也是出身经商世家,无利不起早的。一想到爷家的猫儿,这点小伤算得什么。”他握着展昭的手在唇边流连,眼睛看过来,“你其实是来提我去庭审。”
展昭点头。
白玉堂放开展昭的手,支着床坐起来:“看他们昨晚的火上房样子,我知道一定是今天。”他拉住展昭手腕,“猫儿,还有多久?”
展昭看了看表:“再过半小时出发。”
“来得及。”白玉堂把展昭向自己牵过来,“我看看你肩膀。”
展昭低眉,白玉堂被折磨一夜,刚刚缓过来,最先惦记的还是他。心里有点虚,昨夜虽然没有打斗,但和西安坐听了半夜曲,到两三点钟才勉强和衣歇了一歇,自己也觉得纱布里面的深处一跳跳地疼。
然而要是不让看,白玉堂这份心一定悬着难放。
展昭让白玉堂松开手,自己把军装脱下来。他坐着太高,觉得白玉堂的角度看得费力,于是俯下身,两肘支着床面,把绷带缠裹的肩背露给白玉堂。
白玉堂一眼看到纱布上的红色,伸手摸摸,叹了口气:
“猫儿,你还是这样不顾自己。”他张开手指,盖住那片血色,嗓音低沉,“我把命交到你手里,是为和你一起保全。可你这副以命换命的架势,让我怎么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