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垣军装笔挺,在正位上端坐。
展昭和白玉堂极快地对了一下眼神:智化没在。
明凤华在大厅边的茶座上吃早点。对面是一身豪侠气的许大当家。都知道许大当家把明凤华捧上了天,坊间关于这两人也有不少艳闻流传,但这两人在公众场合还是第一次一起露面。明凤华戏台上扮相明丽照眼,此时妆容卸尽,头脸干净,一件青衫衬得身材更加修长,不但不显轻浮,还多了几分书卷气,不像是戏子。
白玉堂身体底子好,出了一夜汗,药力残留得不多,虽然走路有点发眩,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夏目公子走在前面,阿琰跟在后面,爆竹样子收敛了许多,碎发垂在额前脸侧,还是挡不住眉眼散发的英武气。厅内知道昨夜详情的人都纷纷叹息,夏目家这个跟班真是铁打的身板。夏目公子有这么个保镖,难怪走南闯北家里都放心。
整夜没休息好的夏目公子找个空桌坐下,吃了大苦头的阿琰侧面陪着。侍者很快送来早点,夏目公子吃得很专心,阿琰看似低头在吃,一双锐眸早已在大厅里扫过,定在和明凤华同桌的许大当家身上。
许西风伸手要烟,一面抱怨着这里的香烟不如背荫山的味纯劲大。明凤华站起身来,朝侍者要了根雪茄,亲手给许西风点上。许西风顺势捏住明凤华的手指尖,半眯着碧睛淡笑,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吸起烟来。
烟头在许西风手指间明明灭灭,传递出背荫山每日不同的的通关暗语、枪械配备、人力分布,交接地点,白玉堂全都看在眼里。最后,许西风对明凤华一笑,忽然连吐了几个套在一起的烟圈,引得明凤华忍俊不禁,白玉堂却暗暗磨了几下牙。
许西风的烟圈在说:五弟别忘了回来,为兄欠你一顿喜酒。
厅堂里的大座钟过了七点,稻垣开始宣布昨夜血案的调查结果:一批人嫌疑重大已经羁押,青木将军会在七点半准时来慰问诸位,而后就可以各自宁家了。
厅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像装在笼里待宰的禽鸟看见敞开笼门外的自由天地时,发出的窃窃啁啾。
远远传来的军车声袭进耳膜,像一阵冷风吹过,带走了厅里所有的声音。
大门洞开,青木为首,智化在后,迈进门里。全副武装的宪兵从大门两侧进来,排成半圆型封住厅口,端枪上膛。
众人纷纷站起,自动在大厅中央聚成一群。许西风颇有风度地站起来,让着明凤华,汇入人群边缘。
青木拄着军刀,门外射进的阳光被挡在背后,脸色显得更加阴沉。
“昨天的事,让各位受惊了。”他低头一礼,抬起眼来,目光凌厉,“本来,可以恭送各位回家,但是,经过昨夜突审,知道在各位中间,还有隐藏的危险分子,对各位的安全造成威胁。各位都是社会名流,保护大家,是关东军的职责所在。倘若有所得罪,还望多多包涵!”
青木再次低头行礼,他站直后,智化上前一步,声音平和:
“二十秒内,无论是共匪,蒋匪,还是苏谍,站出来的免死,供出同党有赏。”
一个银质表盖在智化手中弹开。
厅堂偌大,听不见秒针嘀嗒;时间的金属脚步声,直接刮在人心上。
二十秒一闪而过,智化扣上表盖,距离青木最近的一个宪兵举枪瞄准。
枪响,白玉堂脸侧炸开一蓬血雾,连惨叫声也没来及发出,尸体就栽倒在地。
开枪的人枪法精准,子弹贴着白玉堂额前飞过,在密集的人群里一枪中的。
惊恐的人群刚要骚动,就被十几名宪兵拉枪栓的声音镇住。
白玉堂握剑眯眼,鲜血在脸上聚集蜿蜒,散着不断挥发的温热气息,一滴滴砸在衣襟前,打在心窝上,辣痛。
又一条人命。
热土埋人,无数条人命把土地滋养成活的,带着千年的记忆和心跳,一个民族的声音。
可是现在,这片热土,名叫满洲国。
生逢乱世,性命再如草芥也是只有一条,不该这么死,不该在自己被别人占去的家里,死得毫无声息!
白玉堂压下撞顶的热血,脑中飞转。清早从二楼下来,他看遍了每个利于枪战的角落,宪兵进来以后,他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对着这边的十几个枪口上,敏锐地判断可能存在的射击方向。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是想要看看青木贤二究竟是在敲山震虎,还是有真凭实据。